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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粉记(10)

这件事情,整个苏和镇的人都知道。映阙和立瑶也不例外。她们听那男子一介绍,立刻明白了,极客套地向他招呼,唤他,阮大少爷。

阮清阁数天前回到苏和镇,他已年满二十六岁了。这对阮家来讲无疑是一件喜事,阮振国摆了隆重的酒宴为爱子接风洗尘,然后,遂将运酒的事交给他打理。阮清阁听说偶尔会有乡邻借运酒之时渡江往返于南京,他见过驼背的李大叔,卖凉茶的胡大婶,还有在码头做搬运的张三和王五,却从未见映阙和立瑶,心中直感叹,原来苏和镇还有这样清秀可人的年轻女子,如三月里盛开的桃花。他虽然不是贪图美色的猥亵之辈,但也禁不住微微地陶醉了。

只是,阮清阁那样悠长的闪躲的眼神,仍然滴水不漏地,被立瑶捕捉了去。她问他,是几时回到苏和镇,在外面的这些年,过了怎样的生活。阮清阁对答如流。他们就像阔别许久的老朋友一般,絮絮叨叨,闲话家常。

而那个时候,映阙还在船尾。风撩动她的衣角。她在风里听见杳杳的人声,似一曲琵琶,一首词,一阙歌。

南京应该很美。

但是,她渐渐的什么也看不见了。良久良久,才终于叹出一口气来。真真是,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而别时容易,见时难。

第12节:今宵风月知谁共(1)

第四章今宵风月知谁共

【不得志】

苏和镇。平静的隐匿的小镇。阡陌纵横。经商的,务农的,淡然来去。似乎跟从前没有变化。但似乎,才离开了不太久的一段时间,观察竟这般仔细了,就好像,这一眼望过,又不知今夕是何年。

心都惆怅了。而眼神,也特别沧桑。

不远处,细高个尖下巴的中年男人,依旧穿着宣统时期的旧马褂,浅驼色,右大襟镶了黑边,衣角和袖口处都有破裂的痕迹。长辫子依然垂着,梳得很整齐,走起路来,摇啊晃的,就像从哪个诗社里出来的穷秀才。但他只是一个卖糖葫芦的,已经卖了很多年,大约生意并不是特别好,收入极微薄。他甚至没有娶亲,看上去却总是洒脱又坦然。他说,他要跟糖葫芦伴在一起,一起终老。孤独终老。

隔壁的水墨和阿虎都在田里。他们是瘦小个头的青年男子,每天跟父亲母亲一块儿种庄稼,收成好的时候,就会从得到奖励的钱里面,掏出三五个,带映阙和立瑶去路口吃一碗牛ròu面。

那卖面的老板姓文,他有一个小儿子叫浚生,跟映阙的关系极好,好到别人都以为他们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早年清政府的统治摇摇欲坠却又还没有彻底垮台的时候,文浚生说他要出外闯荡,遭到了全家人的反对。但文浚生还是义无返顾地走了。临走前,只和映阙一个人,在暗中道了别。后来,有传言说,文浚生在上海,加入了什么帮会,在一次仇杀中,被乱刀砍死了。连尸体也沉入了黄浦江。镇上的人都说,这就叫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放着桃源一样的太平盛世不要,非得掺进乱世里,何苦来哉。而同时,这件事情就被当作了戒条,由镇上的老人们去调教家中的后辈,告诉他们如何安分守己,方能活得风调雨顺。

然。风调雨顺,原来也可以是一种凄凉。而这样的想法,大约就是从离开苏和镇,到了南京,看见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看见荣华富贵权势争斗的时候萌生的吧。她不要像苏和镇上的女人们那样,十八岁出嫁,二十岁就做了孩子的娘,然后终日对着四面墙,手里是闹哄哄的小孩,枕边躺着庸俗的丈夫,闭上眼睛就看见自己临死前的模样。

或者,她能更幸运一点,因为她在名义上是读过书的,她可以凭借这一条优势嫁给一个稍微像样一点的男人。比如大老板。比如小少爷。她的父亲当初死活也要将她往南京的学堂里面塞,就是因为他希望提高她作为待嫁货品的质量。

父亲的思想仅止于此。

反倒是她自己,从沟壑里飞到辽阔的天空,日月星河都在诱惑着她,她突然很厌倦很厌倦从前死气沉沉的生活。

可是,父亲母亲不接受,无论是她的解释,还是恳求。

此时她独自一人,恹恹地,走着,看着。目之所及,心之所想,云不淡,风不轻,接连成片的,都是厚重的阴翳。

她已经两天没有被父母理睬过了。

从前日傍晚,回到家,陈述了在南京的一切经过,再为了自己的理想和追求跟父母大吵过一架之后,彼此都缄了口,心中各有愠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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