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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繁华/致命祸情(89)+番外

蔺氏坐在席垫上娓娓的说,身后是擦得锃亮的红木五斗柜,能倒映出人影来。面前的圆矮几上铺着绛色的垫布,一只铜托子里搁着白瓷的茶盅,她顿一会儿就去喝一口。布暖在边上跽坐着,杯子里的水面降低了便往里头添。老夫人有个习惯,大热天也要喝热茶。布暖不厌其烦拎起茶吊注水,那水就翻滚着,蒸腾得云雾沌沌。

对于容与的婚事她确实有些好奇,以他这样的人才,二圣看在眼里,就没有动过把公主或族里女孩指给他的念头么?

蔺氏慢慢的解释,“你去看,朝里点了名头做驸马的,有哪个不是凭着祖荫的?说实在的,圣人(唐代管皇帝叫圣人)和天后不知道娶了公主委屈人么?有些人欺压便欺压了,大不了给个散骑常侍的空衔儿喂着。但有些人要倚靠着保家卫国,轻易算计不得。所幸容与和蓝笙都有军功撑腰,否则哪里能等到这会子!”

香炉里的塔子烧完了,下面仆妇端着盒子来换,用铜针拨一拨,再投进几枚新的香篆。先前断了的檀香又接上了,风口上飘荡着,满室弥漫。

布暖不太舒服,这种味道让人想起寺庙里高深的禅房,就是这样子香烟袅袅。跪在蒲团前,头顶两侧是龇牙咧嘴的各色罗汉,恐怖异常。仿佛在你磕头的瞬间会扑上来,然后把你吞吃入腹。

蔺氏是念佛的人,一旦沉寂,自然而然就数起了菩提。她见状悄声退出去,站在廊下眺望高墙那一头。努力的想看到些什么,可用尽了全力,只有嵌在灰瓦上方的那片淡淡的天。

第四十三章纵夜

布暖四岁开蒙,直到十五岁,府里永远聘着西席先生。先生是极严厉的,手里持着戒尺,站在你身后看你练字。一撇一捺要仔细,手打着颤决计不成,你抖一下,兜手就是一尺,这是布老爷的特许,娘子当郎君养活。刚开始练功底的时候,手腕子上是吊着称砣的,不许借力,就那么腾空写。每天两个时辰雷打不动,cao练上大半年,一手漂亮的簪花楷就出来了。

如今到了长安,西席没了,霎时就从牢笼里挣脱开了,这是她对目下生活唯一满意的地方……也不能说唯一,想了想,至少还有舅舅。舅舅是最大的收获,如果没有遇着夏景淳的事,也许她这辈子都不能和舅舅走得那么近。

她活的年头虽不长,但自打记事起人生就是拥挤的。以前从早到晚的写小楷、描花样、做针线,忙得没有空闲胡思乱想。现在好了,她过起了老年人式的时光。坐在凉亭里喝喝茶看看书,一天就打发了。

夜幕渐渐支起来,她开始伤感。

舅舅没有回来,出了长安,收市之前不能进城,城门一关,外头人叫破了嗓子,守城的也只作不知。看样子他是留宿在叶家了,留宿也无可厚非,是正当的。但他不在,她就觉得空落落的。

她自嘲的笑,老大不小了,还这样依赖长辈,说出来臊得慌。不过确实奇怪,在洛阳的时候她向来是要求独立的,便是母亲,她也没想过要时时刻刻腻在她身边,到了长安反倒越活越回去了。

背靠着亭角抱柱,夜风吹散了地面的燥热。布暖后仰着望天,月色撩人。这样的夜最适合在园子办宴招待新女婿,佳肴美酒,点起火把,弹唱助兴。等天明了,家家扶得醉人归,大唐盛世何等的繁华悠然!

正涩然臆想着,甬道那头有光亮移来,伴着脚步声渐次近了。她几乎半躺下去,倒着看那片海棠林。来人也是倒着的,一双大脚顶天立地——是香侬。

“怎么还在这里?”她拿了件氅衣来往她肩头搭,“回园里去吧,老夫人做完了晚课,这会子大约要歇下了。”

她怏怏站起来,下了台阶道,“我才刚听见二门上有人说话,是舅舅回来了么?”

香侬随意道,“六公子送知闲小姐回娘家,断没有点个卯就走的道理,人家家里人也不能放他。这么好的小女婿,聚宝盆似的,不得招呼上亲戚朋友接个风洗个尘么?我料着明儿也未必回得来,你在这里空等有什么用!”她说完了,突然愣了愣,直勾勾看着布暖道,“你在这里,是在等六公子么?”

布暖吓了一跳,她是在等他?没有吧!

“可不敢胡说,我不过是在这里乘凉,等他做什么!”她悻悻道,脸上不由红起来。

“我原说呢,人家一家子享天伦,你凑什么趣儿!”天黑,香侬没留神看她,只道,“当天打个来回路上奔波辛苦,又不用上朝,住上一晚,第二天笃悠悠的返程,岂不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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