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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毋相忘(137)

毋望抿嘴笑,看慎行眉含远山,心想果然是书生,既仁义又缜密,佃户们遇着他这样心善的地主岂不高兴死么便道,“你且宽坐,容我换了衣裳就去。”

慎行站起来道,“我去回了太爷和老太太,过会子再来接你。”说完逃也似的出去了。

翠屏忍不住笑起来,“二爷听说姑娘要换衣裳跑得倒快”

丹霞将毋望转过去,拿桂花油抿了头,仔细挽了个垂云髻,又cha了南珠的梳篦,收拾停当,翠屏取了素服给她换上,六儿往手炉里添了两块新炭,边往她手里塞边道,“天儿冷得这样快,今年倒比往年更早一些。”

翠屏点头道,“可不是,还有两个月才过年,竟冷得这样”说着呼出口热气来,“瞧,跟抽旱烟似的早上打水冻得手指头疼,这天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夏天才过没多久,热得还没回过味儿来,秋凉了只几日,这一下子又冻掉了鼻子”

丹霞道,“少混说,你们是在这院子里待久了,过起了神仙方外的生活,吃得饱,整日间无事可做,稍一冷就叫得这样,岂知日子不是一天天过来的,你们去问问小娟和青桃,她们两个扫地洗衣的,可是一日日渐冷的?”

几人笑闹了一阵,便听慎行在院里喊道,“妹妹可好了?”

六儿忙给她披上翠纹羽缎斗篷,送到门外,慎行领了往角门去,微回了头,丹霞扶着她在后头跟着,刹时觉得原本凛冽的寒风也不太刺骨了,牵不着她的手固然遗憾,可知道她在身后,一转身就能见着的距离,似乎这样就足够了,又庆幸着,亏得找到这样正当的理由才能见她,那日过后他人虽搬出园子了,心却日日在煎熬,他像个战败的逃兵,丢盔弃甲的一路亡命,将她一人丢在战场上,独自面对兰姨娘那样的人,还好有母亲和老太太,这件事平息了,总算有惊无险,转念又想,其实若真闹开了,老太太是不是真就把她指给他了呢……忽打个寒颤,这么想未免太过小人,即便真指了婚,得不着心又有何用呢还记得她说心里已经有了人,是真的还是为了应付他?若是真的,那会是谁?她到了应天之后并未见过外人,要说在北地就有了人家,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既有了人,怎么连半点风声都没有?还是到了京城后才遇上了心仪的?前前后后再想一遍,一个人猛蹿了出来——路知遥么?除了他再没有别人了他和春君在小庙里躲过雨,又对春君和禄哥儿的婚事含糊其辞,中秋那日爷们儿在一起好好的,偏他不见了,后来听说春君也不见了,大家找了好久,结果春君竟回了家,秦淮河离谢府并不近,她一个女孩儿家无车无轿怎么回去的?定是遥六叔送回去的……愈想愈烦闷,步子也重了,手脚也冷了,剩下的只有无奈。他年下外派了官,六叔是留京的,他们有大把的时间两情相悦,自己是半点胜算也无,可怜自己恋了她十几年,最后却是这样惨淡的收场,缘分这东西的确令人唏嘘啊

行至角门外,千秋已驾了马车等候多时,冻得嘴唇都有些发紫了,见了他们忙搓了搓手,从车后搬了红漆的脚凳来摆在地上,躬身扶毋望上了车,缓缓往大理寺驶去。

约走了两盏茶功夫,方到大理寺正门,丹霞先下车,毋望提了裙脚下来,站在台阶下看大理寺的匾额,心想门楼那样的高,却高不过天去,哪里就能替人申冤昭雪,做戏给世人看而已。

慎行低声道,“走罢,只需到同知那里画个押就成了,那个同知你也认得,是路家的遥六叔。”

毋望有些吃惊,路知遥竟在大理寺任同知,而慎行是去北平做通判,北平不过是个地方官署,同样的正六品,差别很是大,到底路知遥的祖父是三孤之首,果然朝廷里有人帮衬是不一样的,或许慎行的北平通判还是看着大舅舅的面子才派来的,若一个平头百姓中了官,说不定就派到云南四川去

进得衙门里,兜兜转转过了几个廊子,行至一间高阁处,慎行站在台阶下扬声喊路大人,一会儿那路知遥走到门前来,只见他头戴乌纱帽,穿着青色的团领衫,腰间束素银的腰带,上头佩着药玉,练雀三色花锦绶,绶下结青丝网,银绶环,衬着银丝线织的鹭鸶补子,竟是一种别样的威严。

他的眉毛漆黑修长,眼里无波无澜,嘴唇安详的抿着,见他们来了,只轻声道,“进来罢。”便回身进了室内。毋望很是纳闷,这人在衙门里如此的稳重干练,相较前头的几次碰面,居然完全不像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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