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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毋相忘(140)

毋望站在园里一阵恍惚,好象又看见丫头婆子们来来往往,母亲倚在门前等父亲下朝,二门上的小厮飞奔进来报老爷回来了,然后母亲嘴角就绽放出最旖丽的花,温柔,含情脉脉的,父亲进门来不及换朝服,先要捏捏母亲的脸,抱在怀里亲近一会儿,这种片段充斥在她所有的记忆里,像狠狠打下的钉子,若拔出来就会血泪横流,痛不欲生。如今看惯了别人夫妻间的虚以委蛇,反倒不理解父母的恩爱,究竟有多少的感情可以用来消耗在点点滴滴里?父亲那样的情深似海,便换来了母亲的生死相随,决绝得竟连女儿都可以抛下,仿佛他们的婚姻里只有彼此,再容不下其他。

真是又恨又痛为什么留下她一人呢,叫她吃尽人世间的苦,如今还要回到这伤心地来善后这样大的一个宅子,空无一人的,阴森又恐怖没有爹妈,连奶娘都没有了,她好想放声大哭……

路知遥在一旁看着她,她脸上的神情从平静到哀伤,再到现在的一片忙然,眼泪裹在眼眶里,欲落不落,惨到了极致的模样。他忍不住长叹一声,到底只是十五六岁的孩子,不管她怎样的处事老成,总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总有彷徨失措的时候,看她的性子也是好强且敏感的,借住在外祖母家,又不愿给人添麻烦,这种时候谁帮她?路知遥油然生出一种正义感来,既然慎行将她托付给他,那接下来的棘手问题就交给他来办罢

第六十八章芳糙依旧

“你瞧哪日方便,我调了人来休整园子,都让我来办,用不着你cao心。”路知遥道,一手叉着腰,豪情万丈的指点江山,“山石要重垒,池泥要重挖,花糙要重种,土也要重填还有那边的凉亭要重建,每间屋子都要修缮,墙重刷,瓦都掀了重排……”

毋望听得很迷糊,只是看园子甚乱,经他一提点方知道竟要动那么多地方,如此算来是大工程了,没有一千两银子是万不能动手的,左右琢磨了,哪里来这么多钱?庄子田地舍不得卖,只有靠那些佃户的租子,一年不知能收多少,再说也还没到收租的时候,若现在动工,就靠她那三十几两梯己,怕是连个亭子都搭不起来。便摇头道,“还是再等些时候罢,我眼下也没有现银子,等手头宽裕了再说罢。”

路知遥颇慷慨的拍胸道,“看在你叫我声六叔的份上,我先给你垫上,等回头有了再还我不迟。”

毋望连想都不用想就拒绝了,直言道,“我如今不急着搬回来住,也不愿欠谁恩情,六叔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一生欠他一人就够她还的了,再到处赊人情账总不好。

路知遥也不强求,心想果真是个心气儿高的女孩儿,不由又将她看高几分,温声道,“那你有事只管找我罢,我是个闲人,总有空闲的。”

毋望点头谢过了,又往当年父母的卧房里去,提裙踩到大理石地板上,扬起厚厚的一层灰,一路走过来,回头看,竟如踩在了雪地上似的,身后排出清晰的一串脚印。越过结满蛛丝的雕花门,窗下摆着一张绷架,绷着绣了一半的岁寒三友图,这是母亲唯一留下的东西,所幸抄家时并未损毁,她小心的从架上卸下来,也顾不得灰了,用力捂在胸口,心里像破了个洞,冷风飕飕的往里灌,这绣品如同个塞子,使劲的按进去就能把窟窿堵住,她就能减轻些痛楚。

路知遥自问也算见多识广,家里姊妹丫鬟众多,一颦一笑或端庄或柔媚,却从未见过哭得她那样的只蹙紧秀眉,无声无息的,那眼泪就如开了闸的水,源源不断的从眼角奔涌而出,有一瞬间他真担心她哭到脱水这种自虐的哭法真是少见,不烦着你,却能叫你肝肠寸断又想她定是幼时关在锦衣卫地牢里养成的习惯,不能出声,只能憋着,若叫那群冷血动物察觉了,定逃不了一顿鞭子思及此,路大人的心一抽一抽得痛起来,看丹霞软语安慰半晌不见成效,恨不得将她踢出去,换自己上阵,踌躇准备了一会儿,刚打算开口,她竟然又不哭了。

毋望拿手绢掖掖眼睛,吸了口气道,“叫六叔见笑了,咱们回去罢。”

路知遥愣愣的点头,几人出了宅子,千秋也买了新锁来,大门重又阖上落锁,路知遥对随侍道,“过会子着人将门前打扫干净,把那些乞丐都哄走,这儿都成戏台子了。”言毕护毋望上了车,一行人往谢府而去。

待送到谢府正门口,毋望下车见路知遥还在马上,便道,“六叔不进去坐会子么?眼看晌午了,吃了饭再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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