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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四合(12)+番外

他们疾步朝延慡楼走,公主把嘴噘得老高,“弘韬这人缺心眼儿么,我还有事儿请教十二哥呢!”

寇海觑了她一眼,“主子,十二爷没指婚,也没听说有相好的,您和楼侍卫的事儿人家拿不了主意。要不还是找十三爷吧,您和他交个底儿,请他促成也一样。”

“他?”公主嗤了声,“他今儿查案子,和街面上放印子钱的打了一架,这会儿正思过呢,指望不上他。”说着垂头丧气往另一边去了。

天都黑透了,水榭上宫灯高悬。沿着回廊进延慡楼,外面太监宫女往来,透过窗上绡纱能看见楼里境况。人聚了不少,一屋子黄带子。太上皇坐正座儿,怀里抱个奶娃子,想是皇后的第二子。祁人抱孙不抱儿,太上皇当初何等了得的人物,如今也显出老态,两鬓花白了。

他们进门,恭恭敬敬扫袖打千儿,“儿子给皇阿玛请安。”再微偏过身,对侧座上的皇帝行礼,“臣弟给皇上请安。”

太上皇一笑,“都起喀吧,没外人,别拘着了。”一个一个儿子看过来,“老十一还没到?”

皇帝应个是,“大约有什么事耽搁了。”

弘韬坐在圈椅里朗声笑:“他能有什么事儿,天生的手脚慢。上回高师傅做寿,吃散了席他才来,师傅和师母愕着,不知道怎么支应他。他一看人都走了大半了,也没脸坐下了,随了份子独个儿上德胜楼叫了桌菜。吃完回府还吹呢,哎呀今儿去得忒早啦,人都没来齐,等半天凑不满一桌,不耐烦先回了,半道上遇见勒敏,在外头吃了一顿。正说呢,勒敏打门上进来,咋呼着说他是水濑托生的,去得晚舔盘儿底。瞧瞧,闹了个没脸。”

大伙儿听得直摇头,太上皇的这群儿子,一人一个脾气,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有。

大家热闹说笑,有个人却游离于尘世之外。皇帝转过脸看,弘策在他右手的座上品茶,低垂着两眼,手指一下下抚那荷叶把盏。官窑瓷器胎子薄,上面覆一层淡绿的釉,灯下有琉璃般的浮光。弘策的手指很美,纤细白洁,与那茶盏相得益彰,乍看之下,有种摄人心魄的力量。

☆、第6章

因为耳朵不好,他的世界一直很安静。听不见曲乐、听不见流水落叶,也听不见风声雨声。六尘①中缺了一尘,天宇静阔,心似阑海,虽生在帝王家,却比旁人多几分澹宁,因此也更显得踏实可靠。

要同他说话,必先叫他注意你。皇帝探手在他肘上一碰,他立即放下茶盏转过身来,碧清的一双眼,能洞穿人心。

“安灵巴武午时处斩了……”皇帝慢慢转动扳指,今天是喜日子,谈这样的事虽扫兴,但一国之君,要cao心的委实多,桩桩件件压在心头,松泛时也不得松泛。怕搅了太上皇雅兴,只低声询问,“生出什么枝节来了吗?”

弘策道:“皇上放心,即便有枝节,也断不会在今天发作。这桩案子到这里就结了,前头的事能掩则掩,老荷塘里的淤泥,要兜底翻腾,您看见的就是碗墨汁子。”

皇帝点头,怅然道:“《魏郑公谏录》上说,‘为君极难,法若急,恐滥及善人;法若宽,则不肃奸宄’,朕如今就是这样境况。皇阿玛有了年纪,朕既当了家,好些事不能再劳烦他老人家。天下太平却养着硕鼠,面上看一派花团锦簇,底下一包烂糙料。”

弘策道:“古来就是这样,朝政棘手,并不是咱们这会儿才有的。国家富庶,捞银子的虽多,但有法纪,尚且不敢过分肆意。安灵巴武正法,对众臣工是个警醒,皇上只需再观望,源清则流清,横了心治理,不说全然杜绝,扼住七八分还是可以的。”

皇帝微微转过头,烛火映照下,两道浓眉渐渐蹙了起来,“治贪是老生常谈,皇亲国戚提溜出来做筏子的不是一个两个,又怎么样?掌纛旗主带头叫板,朕不杀他们,怎么对天下人交代?”

弘策仍旧是淡淡的模样,略顿了下,吮唇道:“可徐徐图之,一把揪了难保不牵筋带骨,左手整顿右手提拔,窟窿方不至于太大。重任不可独居,故与人共守之。皇上圣明烛照,心里必定有自己的打算。臣弟妄言,失当的地方,您一笑便罢了。”

这个兄弟向来不一般,京里养成的大爷们,走鸡斗狗卖呆玩女人是行家,真要议事,得力的只有两三个。如今他从喀尔喀回来,就算有耳疾,依旧是个可倚仗的栋梁之材。皇帝沉吟了下又道:“察哈尔戍军要扩充,军需得跟上。这趟派人过去配个火器营,大小弄他几十条枪,不为旁的,就盯着察哈尔亲王。自打上回喀尔喀出了事,朕一直在盘算,像那些散放的家畜,不给它画圈儿,它就作践庄稼。依着你看,打发谁去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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