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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四合(13)+番外

原先大伙儿都议协理宁古塔的人选,如今又要挑察哈尔么?弘策眼里是没什么分别的,去哪里都一样,朝廷养了一帮子挂对②蒙事儿的宗室,他们能心安理得吃喝,自己不能。他一直不明白当初皇父把他送去治理喀尔喀的缘故,似乎有好些内情瞒着他。以前耳朵灵便的时候都没能问出缘由,现在染了疾,想尽办法治不好,索性安稳做他的聋子,再也不想打探了。

他微挪了挪身子,“蒙古那片我待了十来年,过去上手也快,皇上不用问别人,明儿我收拾起来就动身。”

皇帝压了压手,“你别忙,朝里那么多人,何至于非要你去。前儿弘巽还闹,要上宁古塔,消息一进畅春园,皇太后心疼得什么似的。朕是想调他去察哈尔,步军统领耿礼随行,你瞧成不成?”

弘策是明白人,既然让弘巽去察哈尔,宁古塔那头就得另琢磨人选。他应了个是,“北边也要紧,几万的披甲人和旗丁,闹起来不是桩小事。臣弟听您示下,若要派遣,即日便可出发。”

皇帝颔首笑道:“这个也不忙,先命卢渊过去善后,历年的人头册子一本本翻查,稳住了军心,剩下的再办不迟。”

大人们议论,那边孩子在太上皇怀里扭起来。老爷子问怎么了,小阿哥穿着开裆裤呢,两腿一撇,热热闹闹往地心撒了泡尿。那泡尿尿得好,一点儿没沾太上皇的身。孩子嘛,但凡讨了巧就给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太上皇一乐,赏了阿哥一柄小倭刀,也不等了,吩咐跟前总管:“弘阳还不及个孩子呢!他来了别让他进园子,就在九经三事殿候着。这满屋子人,哪个像他似的?回头别又说车轱辘坏了,不顶用。一家子等他一个,他好大的脸面。”说着起身领众人出门,走了两步回过身来补充了句,“打发人去申斥,狠狠的申斥。给他留情面,愈发纵得他了。他福晋也是个死的,两个稀松二五眼③,凑在一块儿倒也妙!”

瞧着不像大动肝火的样子,却也没谁帮着求情。宴席设在西花园,大伙儿簇拥着太上皇过去,刚进垂花门,花香伴着脂粉香扑面而来,后妃命妇们早到那里了,人人锦衣华服珠翠满头,见了太上皇乱哄哄见礼纳福,果真一派熏灼气象。

老太妃们不进园子,因为太上皇和皇太后之间容不得别人。倒不是皇太后计较,是太上皇下的令。帝王要对一人钟情,就得亏待一大片,太上皇这辈是这样,皇帝这辈也是这样。宇文家的男人雄才伟略足够担负起江山社稷,唯独情上将就不得,长此以往,内闱扰攘在所难免。

作为小辈,对皇太后谈不上喜欢或是不喜欢,自己的母亲被冷落在别处,心里有些抵触是必然。不过都在场面上行走,笑容如同随身携带的一条汗巾、一个手串,只是必须,无关痛痒。

喝酒听曲、说笑解乏,挺好的天伦之乐,对弘策来说却隔着一层。人多了看不清口型,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他在人群里不起眼,不愿意参与,永远很安静。其实这样也不错,好的坏的全听不见,六根清净了,反倒可以看见大世界。

只是喝得有点多,屋里气浊,独个儿出去透透气。

今天是十六,月亮大得仿佛就在眼前。他靠在廊下的雕龙抱柱上,抬手松了领上一颗钮子,五脏六腑回过了气,顿时充盈起来。眯眼往远处看,甬道上一个人抚膝过来,细瞧是他王府的管事关兆京。到台阶下仰脖儿咧嘴,笑道:“席还没散呢,爷怎么出来了?奴才叫人换了辇车,里头宽绰着呢,车上备好了引枕,您眯瞪一会儿就到家了。”言罢一顿,又道,“说起宽绰……今儿后蹬儿(傍晚)朗润园里传话出来,奴才忙着伺候您过园子,一转脚忘了——贵太妃给示下了,说要预备寿材,也说要宽绰的。您得劝劝她,人家七八十的放话儿,子孙还不能依呐,打得早了不好,不吉利。”

活得不耐烦了,厌了,擎等着阎王爷打勾的人才给自己准备棺材,朗润园里贵太妃,也就是十二爷生母,五十还不到,这么早预备的确忒急了。

弘策是头回听见这话,一时转不过弯来,“要棺材?”

“没错儿。”兆京道,“娘娘想得长远,只说叫准备下,每年抬出来见见风、上回漆,到她入土,少说也有二三十道了,就这意思。”

为了多上几遍漆,真有点说不过去。可太妃性子拧,想到的事儿一定要办到,谁也拿她没辙。她就他这么一个儿子,想是心里不痛快,不和他闹和谁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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