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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宫花红(193)

伺候宝楹的宫女眼泪汪汪的,福了福道,“主子,二位嬷嬷在这儿等您半天了,请主子荣返吧。”

两个精奇嬷嬷狠狠剜了小宫女一眼,转脸对宝楹不冷不热道,“董主子,您这两个丫头忒不懂事儿,主子上哪儿去竟不跟着,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怎么了得。”

宝楹咬着嘴唇不能回嘴,精奇嬷嬷和普通嬷嬷不一样,她们日夜监督着宫里主子奴才们的言行,负责教司规矩。谁走路走得不好,言声儿大了,吃饭磕了碗勺了……她们可以立时扒下脸皮来训斥。

锦书在一旁听着,笑着打岔道,“嬷嬷们且放心吧,这是在太皇太后宫里,不能出什么事儿。刚才是奴才有些话要向小主讨教,耽搁了嬷嬷们办差,回头我上典仪局领罪过去,请嬷嬷消消气儿。”

两个精奇嬷嬷大概知道些皇帝的心思,前头有颐和园的刘登科,后头有侍膳处的杨太监,活生生的筏子摆在眼前,谁敢去得罪这位姑奶奶?撇开这些不说,她是太皇太后跟前的掌事姑姑,不看僧面看佛面,对她不客气了,回头没法交待。

嬷嬷换了笑脸儿,“瞧姑娘说的,咱们可没这么大的胆子。姑娘忙吧,咱们送宝答应回景阳宫去了。”

锦书蹲了蹲身子,“奴才恭送董主子。嬷嬷们好走。”

宝楹跟着精奇嬷嬷沿着台阶往二门上去,风吹着袍子的下沿,悠悠的翻卷荡漾着。锦书站在月台上目送她,她消瘦的背脊挺得直直的,渐行渐远,跨出了正红的门槛,拐个弯就不见了。

锦书发着愣,到现在还觉得迷迷登登的,站了一会儿要折回值房去,才走了两步,看见偏殿里的侍膳太监往外撤菜了,想是席散了。安制这会儿是入画在伺候茶水,她打起了精神正准备进明间上值,这时候从槛窗上看见皇帝皇后和庄亲王从门上出来了,她来不及回避,忙退到一边肃立。

皇帝的脚步缓下来,他对皇后道,“朕和长亭还有政务要办,你回宫去吧,朕要往军机处去。”

皇后朝外看一眼,了然于胸,她什么也不说,微俯了俯身,带着四个宫人出去了。

庄亲王一等的聪明,他跨出去,冲廊子上捧着香炉的小太监身上幢过去,只听砰的一声,托盘掉了,香炉打翻了,燃着的塔子洒了一地。

皇帝怔住了,小太监吓傻了,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锦书慌里慌张迎上去替庄亲王拍袍子,皇帝恰巧站在下风口,那香灰四下飞扬,呛得他捂嘴咳嗽起来。

里外登时乱糟糟一片,锦书撂下庄王爷,又去拿帕子拂拭皇帝身上,白着脸问,“主子烫着了吗?伤着哪儿没有?”

皇帝还没开口,那边庄亲王喊起来,“妈,我的袍子燎了!”

众人被他一咋乎慌了,谁也没空计较他这么大的人燎了袍子干什么要喊定太妃,崔贵祥奔出来打千儿,张罗人备水备衣裳,后头太皇太后和定太妃也出来了。太皇太后一看满世界狼藉,庄王爷胸前的领披烧秃了一块,身上东一个窟窿西一个窟窿,惨不忍睹。皇帝常服上满是香灰,灰头土脸的在那儿立着,老太太发火了,指着那小太监骂道,“你素来就是个滚刀ròu,这会子好了,闯大祸了!总管,把他给我拖下去狠狠打!”

庄亲王抽空道,“不赖他,是我撞的他。”一面对皇帝使眼色。

皇帝会意了,又掏心掏肺的咳不可扼,太皇太后慌道,“锦书,快服侍你们万岁爷进倒厦里去,御前的人呢?快给皇帝收拾收拾!”

皇帝和庄亲王被前呼后拥的送进了两处耳房,庄王爷那儿怎么样不得而知,反正皇帝这里布置好温水、篦子、衣裳,所有人被李玉贵一努嘴全打发出去了。

锦书看着满屋子人瞬间退潮一样的跑了个干干净净,迷茫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了。

皇帝似笑非笑的问,“怎么了?还不来伺候着?”

她回过神来,忙绞了热帕子给他净脸净手,又拿石青的团龙夹袍替换下脏了的常服。他那样高的身量,她在他面前不大自在,压迫得几欲窒息。手忙脚乱的扣上了紫铜鎏金的钮子,才要请他坐下,他突然扯过她,顺势抓住了她的手。

男人的手,温暖有力。皇帝是练家子,掌心还有薄薄的茧子,握着她的,微有些糙,却不叫人生疼。她怔忡看着他,忘了挣脱,只见那眼眸沉沉,有千万重的雾霭似的,唯见隐约的两环金色穿云破雾将她深深吸附住,她失了魂般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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