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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宫花红(384)

锦书刹时感到脊背发冷,她自然知道他一个外臣当上首领有多难,前头单是凭想象,真到了这环境里才有了切身的感叹。就像每天行走在刀锋上,哪一步落错了便会粉身碎骨。

她下狠劲儿抓着身下的垫子,半是心疼半是迟疑,何必非要复国呢?或者是自己太过安逸忘了以前的痛苦,十年了,大邺王朝已经成为历史,黎民百姓早习惯了宇文氏的统治,没有苛政,日子过得富庶,所有人都满意眼下的生活,为什么还要挑起战争?她没法理解男人,也不能对他们图谋的大业做出评断,只是说不出的难过。她不愿意看见永昼和皇帝开战,哪方战败对她来说都是灭顶之灾。到那时候,她除了一死,也没有别的出路了。

她朝外看了一眼,大雪纷飞,对面的屋子没人打理,雪堆了六七尺高,把窗户和门都封住了。

“什么时辰了?我是昨儿到这里的?”她轻轻叹息,“还放我回去么?我嫁了人,想必你们都知道了。”

冼文焕并不回话,起身到门前,躬着腰说了声台吉。门外人举步跨进来,背光站着,面目看不真切,只觉得个子很高,头上戴着皮帽子,身上穿着虎皮坎肩,不言声儿摆了摆手,冼文焕领着众侍从退出去,倏地关上了门。

“我扮成茶商,好不容易才把你带出来的,你还念着回去干什么?”他缓缓踱到桌前,火镰咔咔地打出火星来,声音低哑的说,“嫁过就算了,我猜你也是不得已,我不计较。往后跟着我,把以前的事都忘了,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

油灯点燃了,微微的一芒。他拔出匕首拨了拨灯芯,跳跃的火光照亮了他的半边脸。锦书愕然怔住,一道伤口从他的眉梢斜划至耳下,似乎才上了药,刀口两侧的皮ròu翻着,血水把药泡成了黑色,狰狞得令人心惊。

他转过脸来,精致的五官,有慕容家最典型的长眉薄唇。原本还应该有明媚的眼睛,温暖的眼神,可是看不到,触目尽是阴冷狠戾。她的心直攥起来,并没有想象中骨ròu重逢的悲喜交加,只感到陌生。这不是记忆中的人,以前的永昼不见了。

她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像丢了最重要的东西。

他笑了笑,嘴角满含苦涩,“吓着你了?我不是故意的。前头遇着一路追兵,没留神叫他砍了一刀。”

“永昼……”她哽咽着,有很多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走过来,低头看着她,眼底有绰约的泪光。伸手抚她的脸,慢慢蹲下身子和她平视,他说,“锦书,我唯一的亲人!”

两个人颤抖着拥在一处,锦书的哭声隐没在他肩头的裘皮里。阔别了十年,谁能了解其中的疼痛?没有父母、没有家,只有彼此。像风雪夜的弃儿,冻得浑身冷透,心中仍有一点灵光尚存,只要能够着对方的手,就还有呼吸的力量。

她抽噎得几乎背过气去,“永昼,我多想你!日日夜夜的想!”

他轻轻替她捶背,嗓音扭曲,“我知道,我也是!再也不分开了,我拿性命守护你!谁敢抢走你,我就杀了他!宇文澜舟,我绝饶不了他……”

他说着,忿恨得发抖。那个不共戴天的仇人杀了他的父母,抢占他的家国,派禁军满世界的追杀他,如今又夺走锦书,他凭什么这样一帆风顺?天底下的优厚都叫他占了,他的成功是踩着别人的尸体得来的,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要和他斗,即便血ròu模糊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锦书极力自持,怏怏和他分开了,低头掖泪,想起皇帝又割舍不下。事情远没有结束,他这样做更让皇帝坐实了杀机,下回交锋必定要斗个你死我活,那时又当如何?

永昼摸摸她的额头,“冼文焕的药果然有用,这会子不烫了。”

她勉力一笑,“可不是吗!我先头病了半个月,吃了那么多的药不见好,到了这里病根儿就除了。”

姐弟俩嘈嘈切切说起这些年的际遇,掖庭里怎样挣扎度日,大漠里怎样命悬一线,免不了又是几番伤感弹泪。

永昼在炕沿坐下,背靠着墙头一叹,转眼看她,话里带了些孩子气,“找回了你,我的心事就了了一半。只要天天能看见你,我也就知足了。锦书,你小时候小鼻子小眼的,长大了倒好看了。”

锦书傻愣愣勾起嘴角,“黄毛丫头十八变嘛!”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嗔道,“你这小子就是这么同姐姐说话的?小鼻子小眼也是你说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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