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咫尺(39)

他刚从县城边陲那噩梦般的小乡村里考上C中，没想到竟是坠入了新的地狱。

他从来不知道贫穷也是被人欺负的理由。因为口音被嘲笑，因为个子矮被当马骑，好不容易熬到了晚饭时间，还被堵在小巷里，抢走仅剩的微薄的一个月的饭钱。

他哭着哀求着，毫无尊严的样子把他们逗得哈哈大笑。

“这点钱还不够哥几个塞牙缝的呢，知道你穷，没想到穷成这个熊样。”

几人正想离去，却发现破旧的小巷门口逆光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他慵懒地开口道：“吵死了，几天不见皮又痒了？”

几人僵在原地不敢动，那人继续道：“把钱还给他，然后滚，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让裴培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真的乖乖听话，把钱扔到他旁边，然后逃也似地离开了。

裴培挣扎着爬起来，把钱按顺序叠的整整齐齐的，小心翼翼地放到自己缝的内侧口袋里，走到那人面前才认出来这人是他们班的风云人物，闫懿轩。

他抬头认真地看着他，用着蹩脚的普通话小声说道：“谢谢你。”

闫懿轩没什么表情，抓了抓胳膊上被咬的蚊子印：“我就是路过的时候碰巧遇到了，只是好奇你为什么不反抗而已。”

裴培低下头：“我太弱了，打不过他们。”

“这和弱不弱有什么关系，”闫懿轩看着他，红而薄的嘴唇轻启：“只要对方先出手，那就拼死反抗，闹大了自然有警察收拾，连自己都放弃自己的话，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裴培看着他潇洒离开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自那以后，不知道是不是裴培的原因，又或者是他们玩腻了，反正很少会找他的茬，最多嘴上侮辱他嘲笑他。裴培并不在意，这样的羞辱他从小听到大，他依旧吃着干巴巴的馒头和家里带的咸菜，只是他单调乏味的生活除了没日没夜的学习以外，多了一个习惯。

他的目光总是会不受控的聚焦在裴培身上。

上课认真听讲的裴培，化学课经常睡觉的裴培，打篮球的裴培，长跑和跳远超厉害的裴培，还有孤独的裴培。

他很想和裴培成为朋友，可是他不敢，除了小巷那次，他们连一句话都没说过，哦，让他交作业除外。

日出又日落，长夏又深冬，裴培的普通话已经没有那么大的土味，欺负他的人也逐渐失去的兴趣，他平淡的度过了初一，迎来了没有裴培的初二。

他还是那么努力的学习，成绩优异的他进入了火箭班，只有很少的机会能遇到裴培。

那一天，他像往常一样早早地在食堂二楼靠窗的位置等着裴培，这是他经过长时间的观察得到的成果，果不其然，裴培像往常一样从楼梯口慢吞吞的上来，不同的是他身边多了一个搂着他肩膀的男生。

裴培不知道他是怎么吃完手里干巴巴的馒头，又是怎么离开食堂的。那一个星期里，他满脑子都是裴培和那人打闹着露出的开心的，漂亮的笑容。

而后的一年，裴培身边总是有他，后来又陆续增加了几个人，裴培和他们一起吃饭，一起打篮球，一起做体育拉练，张扬又放肆的帅气摸样铺满学校的每个地方，而裴培，只能远远地看着他，或是他们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经过，像从来都不认识一样。

裴培以优异的成绩被A中提前录取，不用参加中考，他在同学的羡慕声中离开学校，可他一点儿也不想回家，于是他就在学校附近找兼职，可是他人又小又矮，没人愿意用他。他没地方住，身上的钱也所剩无几，只能在附近的长椅上将就一晚。虽然身上很冷，肚子饿得痉挛的疼，但比起回到那个家，他更愿意在这里。

第三天他在河边洗漱完，路过一家文具店的时候，坐在门前的摇椅上惬意地喝着热茶的老爷爷叫住了他，用苍老的声音笑着说道：“要不要给我打工？”

裴培最终在文具店安顿了下来。进了店里以后他才知道，原来这里别有洞天。

除了文具和书籍以外，店里还有各个国家的唱片和光碟。

老爷爷说，他注意他很久了，不远处的烧烤店是他的邻居，他们最近都在传有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要打工，遭到拒绝之后也不再多说，只弯腰道声谢后就走了。他们这些街边小铺里有很多未成年的孩子迫于生计打零工，可是这世上可怜的人太多了，他们又怎么能接济的过来？

老爷爷的妻子早逝，唯一的儿子远走他乡，在国外定居后除了定期寄钱以外了无音讯，他不仅给裴培工钱，还让他睡在阁楼上，唯一的条件就是白天陪他聊天解闷，裴培欣然答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