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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图塔(4)+番外

在场众人一听都有些尴尬,太医的话很明白,皇帝卧c黄的病因就是不遵医嘱,纵欲过度。先前咳痰带血还有可恕,刚才可不是微微的一点细丝儿了,仰脖子一大口,嘴里鼻子里一股脑儿涌出来,看着真瘆人。

皇后怔了会儿,恨声道:“这么大的事儿,怎么没有一个人来回我?你们瞒得好,看看瞒出祸事来了!”说着又掖泪,“我也劝过的,但凡能听进去一字半句,也不会落得今天这步田地!当着面儿劝诫得多了,翻来覆去总那几句话,到后头惹他不耐烦。我是一国之母,原不该说那些,可几位皇叔和臣工瞧瞧,承乾宫那位没日没夜地纠缠,眼下掏空了身子,谁能造出个救命的灵丹妙药来?”

后宫的事本来是皇帝的家务事,对谁青眼有加就宠幸谁,外人没有置喙的余地。要是小打小闹倒无妨,可现在出了动摇根基的大乱子,抬到明面上来,就不得不好好理论理论了。承乾宫自大邺开国起就定为贵妃住所,现在这位贵妃姓邵,和皇帝颇有渊源。邵贵妃原先是东宫一位太子宾客的未婚妻,机缘巧合下遇见了当时还是太子的元贞皇帝,两人相谈甚欢,一来二去就有了感情。但是储君夺臣妻,传出去岂是好听的?这事儿传到了代宗皇帝耳朵里,一通训斥之后就撂下了。后来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原以为过去就过去了,谁知皇帝即位后头道旨意就是勒令邵贵妃夫妇和离,并且正大光明把邵妃接进了宫里。失而复得自然恩爱异常,一心一意过起夫唱妇随的日子来,把后宫众人扔进了犄角旮旯。

人一辈子能遇见个真爱,方不枉此生,这道理人人都知道。然而平头百姓办起来容易的事,对于皇帝却难如登天。假使手段够老辣,各方权衡压制不起波澜,众人敢怒不敢言,过上几十年,年纪大了,煞了性儿,不平也就过去了。偏偏皇帝身底儿弱,邵贵妃宠过了头难免骄纵跋扈,到裉节儿上,就怪不得有冤报冤了。

这矛盾,叫大臣们怎么说呢?言官会骂人,武官会打架,可皇后对贵妃的牢骚他们管不了。话头子既放出来了,往后该怎么办,大伙儿心里有底。只不过皇帝暂时还没咽气,嘴上也不方便应承什么。

众人皆缄默,气氛有点僵,这时候一个绯衣玉带的人出来解了围,和煦道:“万岁爷圣躬违和,这几日人心动荡,我瞧着有失体统。咱们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主子分忧是份内的事儿。主子一时抱恙,不碍的。该当咱们的差事不丢手,照旧替主子把好门户,方不负主子的委任。依在下的愚见,各人还是妥当镇守各部,该呈敬的票拟不要拖,咱们司礼监能批红的就代主子批了,决定不了的大事等主子龙体康健了再行定夺。这段时间阁老们辛苦些,不求主子犒赏,图自己一个心安。”又对皇后拱手作揖,“请皇后娘娘放宽心,万岁爷福厚,这回不过是个小坎儿,迈过去自然就顺遂了。”

他一说,众人忙附和:“肖大人言之有理,臣等必定鞠躬尽瘁,以报万岁知遇之恩。”匆匆表过决心,也不在宫里死等了,却行退出了配殿。

灯光略亮了亮,是他站在烛台边拨弄灯芯。迟重的金色映着他的脸,白璧无瑕。他有极漂亮的五官,很多时候唇角抿出凉薄的弧度,微微上挑的眼梢却有他独特的况味,当他专注望着你,便衍生出一种奇异的悲天悯人的错觉来。

然而错觉始终是错觉,和他打过交道的都知道。他下得一手好棋,不管手段多见不得光,说出来的话却永远冠冕堂皇。权利是个好东西,为他润色,让他顶天立地。从“年少喜功”到如今的大权在握,有一把利刃在身边,总能让人感到安心。

“肖铎……”皇后叫他一声,只觉气涌如山。

他阁下铜剔子来搀她,手势熟稔地把她的胳膊驾在小臂上,“娘娘看护了皇上一整天,该歇歇了。自己身子骨也要紧,臣送娘娘回宫。”

皇后跟他下了丹陛,前面是两个挑灯的宫婢,细雨纷纷里他替她打着伞,四周暮色合围,反倒让人沉淀下来。她长叹一声,慵懒靠在他肩头。

“娘娘累了。”他撑伞的手仔细把她圈住,“回头臣替您松松筋骨,娘娘该睡个好觉了。”

回到坤宁宫,正殿里侍立的人都退了出去。这是三年多来养成的习惯,只要有肖铎在,皇后娘娘身边就用不着旁人伺候。

皇后坐在妆台前拆发髻,身后的人上来接她手里的朝阳五凤挂珠钗,取了象牙梳篦来给她篦头,一下一下从头到尾,仿佛永远不会厌烦。皇帝亏欠她的的温存,从他这里得到慰藉,虽还是不足,但也聊胜于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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