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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略(167)+番外

冷不丁冒出第三个声口,小公爷暗道不妙。转过脸去看,古井边上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戴万福万寿紫貂暖帽,穿黑缎小羊皮袍子,外头套件金沿边酱色坎肩。金尊玉贵的人,就是往那儿一杵也像杵在人心上似的。

他憋着嗓子啊了声,“主子您怎么来了?”手忙脚乱上前打千儿,“奴才恭迎圣驾!”

皇帝一哂,走过来,顺带手把蹲下去素以提溜了起来。对小公爷道,“不来还听不见你那些话呢!恩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见识了?巧舌如簧,能把死人说活,真叫朕刮目相看呐!”

小公爷吓白了脸,原来在他使尽浑身解数说服素以的时候万岁爷已经来了,没出面是因为要听壁脚?这不是天子所为啊,天子还带偷听的吗?不过上回在热河领教过万岁爷的喜怒无常后,觉得再怎么出格的表现都不能让他惊讶了。他心里油煎一样,万岁爷来是冲什么?他来了自己是不是应该识趣点儿请跪安?可素以是他媳妇儿啊!他的媳妇儿要别人送,自己眼巴巴瞧着还得让道,这不是让他戴绿头巾是什么?

他虾着身子卷马蹄袖,一面阿谀的笑,“奴才今儿一早读了书,又上园子听杨师傅讲经布道,一时脑子就清明了。主子是知道的,您是难得糊涂,奴才是难得聪明。这不今儿得闲么,打听见主子放恩典让素以回家,奴才就借着东风认门来了。”

皇帝这里忍了半天了,要不是正逢过节,昨儿太皇太后又发了懿旨指婚,他不整治死他才怪!那些话字字诛人心,把他自己捧得老高,他这个皇帝除了坑人简直一无是处。他做皇子时兄弟叔侄在上书房也有攀比,那时候心里生恨,脸上却只一笑置之。现在他是皇帝,凭什么还要容忍这些?他这会儿又气又怕,气恩佑丈着皇后牌头有恃无恐,怕素以被他说动了心,真往他那头倒戈。

他一霎儿辰光千般想头,既然撞上了,非得杀杀他的威风不可,也是给太皇太后一个警示。因铁青着脸道,“别和朕耍嘴皮子,回头自己上宗人府领三十板子,就处置你这妄语的毛病。”

小公爷没像以往那样耍赖服软,他心里也有气,为争素以吃点亏不算丢人,曲腿点地一叩道,“奴才领旨,谢主隆恩。”

素以倒慌了,小公爷嘴虽欠点儿,板子上身总不好。她冲皇帝蹲福求情,“主子,小公爷是无心之失,您处罚他不打紧,别折了皇后娘娘的面子。娘娘统御后宫,娘家兄弟挨打受责罚,娘娘脸上也无光。”

皇帝咬牙道,“他说了什么他自己知道,藐视朕躬,其罪当诛!”看他还戳在眼窝子里,恨声道,“还杵着?三十板子不够,那就翻番儿。一刻不走就加三十,朕倒要看看你的身子是什么打的,既然铜皮铁骨就别怨朕,打死算完!”

素以骇然去推小公爷,“好汉不吃眼前亏,主子发话了,这会儿就走能免一顿皮ròu苦,何必同自己身子过不去呢!您快走,赶紧走。”

小公爷没法子,胳膊拧不过大腿,硬碰硬,他只有吃亏的份。耷拉着肩头一副吃败仗的模样,扫袖请了跪安,临走瞧素以一眼,蔫头耷脑的往胡同口去了。

走了个小公爷,眼下就剩两个人独处了。素以怯怯向上觑,“主子……”

“你为什么单独和他出来?为什么让他拽着手?”皇帝横眉冷眼,一向温文的人,这回嗓门拔得很高,“今儿就把话说清楚,朕在畅春园算计着怎么压制太皇太后,你在这儿和昆恩佑谈情说爱,你的良心呢?你怎么就捂不热?你对得起朕么?”

皇帝一通抢白,素以也来了气。这件事里又不是他一个人委屈,她偷着哭的时候他还在陪后宫佳丽们吃团圆饭呢,她心里的苦处和谁去说?只是她在尚仪局呆了八年,懂得控制脾气。眼前这人再相爱也是皇帝,他们不在一个层面上,她在他跟前永远矮一头,永远要斟酌着说话。不过既然话赶话到了这里,她就把她心里的想法和他说说,也听听他的意思。

她仰脸看着他,“您先消消气,听我说两句,行不行?”

皇帝见她正了颜色,心里也平静下来。这样好,不要油滑的敷衍,掏心挖肺的说说心里话,也让他知道她所思所想。他点了点头,“你说。”

她垂眼思忖一番,缓声道,“主子,奴才过年二十一了。换了汉家子,二十一岁的姑奶奶,孩子都满地撒欢了。奴才虽然没有挑什么担子,琢磨的事儿却不比别人少。上回说爱慕您,这是实话,我也不否认。您别瞧我不温不火,我对您的感情绝不比您对我少。我在您身边伺候不觉得是当差,把您照顾得熨熨贴贴的,比我自己受用还舒心。不光这样,我一时瞧不见您,心里就挂念得厉害。所以我连下了值都歇在值房里,怕您要找我,从他坦过来耽搁功夫……”她顿下来,舔舔唇又道,“可那又怎么样呢!我喜欢的单就是您这个人,您的身份,您的家,我都不喜欢。可能您觉得我不识抬举,您是天下第一人,您的家是天下第一家。在里头划块地方像养鸽子似的养着我,是抬举了我这四品小吏的闺女。可是我要和您说,人各有志,我天生长了颗不安份的心。您要把我困在宫墙里,说不定哪天我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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