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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寒(22)

所以,她只有在寂寂的夜里,在整个巴黎都沉睡的时候,独自醒着,一分一秒地等待天明。

这一天的夜里,又是一夜无眠,她独自伫立在酒店露台上,望着香榭丽舍大道上星星点点蜿蜒如河的车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沉沉的叹息。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了容海正的声音:“这么晚了,怎么不睡?”

她吓了一跳,扭过头一看,在相邻的露台上,他正立在那里,微微笑着,望着她。原来相邻的套房,露台也是相邻的。

她也禁不住笑了:“你不是也没睡吗?”

他说:“我有严重的失眠症,全靠安眠药,今天恰巧吃完了,所以只好数星星了。”

她说:“那么我们是同病相怜。”

他又一笑,问:“过来坐坐吗?可以煮壶咖啡聊一聊,打发这漫漫长夜。”

她没有多想就答应了:“好吧。”

他的房间就在她的隔壁,她一出门,他已打开门欢迎她。

“会煮咖啡吗?我可只会喝。”

她露出发愁的样子:“糟糕,我也只会喝。”

他说:“没办法,只有不喝了。有白酒,你要不要?”不等她回答,已经自冰桶里抽出酒瓶,倒了两杯,递了一杯给她。

她看到瓶上的标签:CHATEAUD'YQUEM1982,不禁微笑,这男人真不是一般的有钱,而且从不委屈自己的味蕾。

她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他说:“再过几天,我希望在我母亲忌日的那天让言氏家族知道什么叫椎心之痛。”

她低了头,散着的头发都滑了下来,她伸手去拢,问:“你母亲去世多久了?”

“二十年。”他的目光渐冷,“整整二十年了。”

觉察到她在看他,他的犀利在一刹那间隐去了,他的口气也趋于平淡:“一个老套的故事,你想不想听?”

她咬着酒杯的边缘,说:“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告诉我。”

“没什么。”他替自己再次斟满酒,“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他喝了一口酒,说,“我外婆家在云山,是靠种花为生的。我的母亲那个时候常帮我外公去卖花,而后就遇上了言正杰。一个是卖花女,一个是豪门阔少,可想而知,因为有了我,言正杰不得不把我母亲带回了家,那时他已有三个女人了。我母亲一直以为,言正杰真如他信誓旦旦所言,会给她幸福。哪想到红颜未老恩先断,家族上下,更是以欺凌她一个弱女子为乐,没过几年她便愁病交加,一病不起,那些人更无所顾忌,经常在她病榻前rǔ骂我们母子。母亲一死,言正杰的三个女人都在他面前挑唆,说我来历不明,是野种。时间长了,言正杰也信了,打发我到了美国,不再管我的死活。”

“那时你多大?”

“十三岁。”

她凝视着他,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讲述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故事,但她看懂了他隐藏在这平静后的不可磨灭的创痛与伤害。她不由得下意识地咬紧了杯沿。

“好了。”他再一次为他俩斟上酒,“该你讲了。”

洛美稍稍一愣,问:“讲什么?”

“讲你的故事,当然如果你不想讲也没关系。”他也坐在了地毯上,“昨日已逝。”

“我的故事你很清楚了。”她忽然有一种想笑的冲动,大约是酒喝得有些多了,“现在看看,就像一场大梦一样,什么意思都没有。”

他饮尽杯中的酒,脸上也有了一丝笑意:“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他又斟上酒,“该为这句话干一杯。”

她与他碰杯,一口气饮尽,却呛得咳嗽起来,喉中又苦又辣,令她想流泪。细细咀嚼“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这句话,就像是自己的写照一样。曾几何时,自己还在洛衣与言少梓的婚礼上八面玲珑、周旋应酬,那一日冠盖满城,记者如云,自己欢欢喜喜地看着一双新人,怎么眨眼之间,便已是天翻地覆。自己所执信的一切,竟然都分崩离析、永不可再得。

她的心里一阵一阵发酸,酒意也正涌上来。天与地都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晃得她头晕。她摇了摇头,又咬住了杯沿。

“不要咬了。”他从她手中接过杯子去,“否则我要妒忌它了。”

洛美傻愣愣地看着他,他说什么?他妒忌那只杯子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