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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依旧笑春风(50)

小凤说:“我生在乌池,爷爷在的时候,总是念叨叶落归根,要带我回去看看老家,结果到最后也没能带我回去一趟……”说到这里,忽然觉得好生难过,便拿了抹布来,随手将柜台又擦拭着。

那人默然不语,望着窗外迷茫的大雨出了一会神,忽问:“你父母呢?”

小凤说:“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都不在了。”

那人甚是歉然:“对不住。”

小凤说:“没啥,我那时还不大记事呢。”

火盆里的火渐渐旺起来,烤得他衣摆上腾起细白的水汽,她又替他斟上一杯茶,说:“下这样大的雨,先生是要往哪里去?”

他叹了口气,说:“哪儿也去不了,就出来走走。”

小凤听他这一叹之中,似有无穷无尽的怅然,不由问:“先生莫不是跟家里人闹了别扭?”

他摇了摇头,小凤见他神色郁郁,似有满腹的心事,不由道:“世上事不如意十之八九,什么都得想开一些才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万事都强求不来的。”

他倒笑了笑:“你小小年纪,倒开导起我来。”

小凤笑着说:“先生莫笑我,我没读过书,都是爷爷在的时候教我几句古话。他老人家辛苦了一辈子,可是成天乐呵呵的,从来不苦愁眉脸。我长大一点,他也总教我要放宽心,把吃苦当享福,怎么过,不是一辈子呢?”

他嗯了一声,慢慢的说:“怎么过,不是一辈子呢……”

这两人说着话,雨倒是越下越大,一时也走不得。小凤见他神色稍颐,举止甚是温和有礼,虽然只是闲谈,但言语间颇显见识渊博,于是问:“先生是在大学里教书吗?”

他问:“你怎么这样猜?”

小凤道:“我看先生是个斯文人,真像是在大学堂里教书的先生。”

他笑了笑,说道:“我年轻的时候行伍出身,一点也不斯文呢。现在老了,才假装斯文些。”

小凤问:“什么叫行伍出身?”

他说:“就是当兵的,老兵侉子。”他此时话语间才带了几分北地承州的方言,有意将腔调加重,引得小凤直笑:“我可想不出来,先生您这样子,真不像当过兵的。”

店里这半日都没有别的客人,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下来,他往窗外看了看,说道:“我要回去了。”小凤与他一番言谈,甚是相得,她自幼丧父,虽然每日茶客来往,但皆是无甚知识的左邻右舍,从没人陪她这样谈过话,不知不觉生了一种儒慕之心,说道:“坐了这半日,已经误了吃晚饭的时辰了,我正要去煮面,先生吃了面再走吧。”

他问:“也不要钱?”

小凤说:“也不要钱。”

他说:“那好,我就吃了面再走。”

小凤果然去厨房煮了面,两人一人一碗,虽然是清汤寡面,上面只撒了一点细细的葱花,但他吃得甚是香甜,不仅把一碗面吃完了,将碗中面汤也喝掉大半,才说:“好吃。”

小凤笑道:“您爱吃下回再来就是了。”

他点了点头,说道:“我下回一定来。”

倏忽过了十余日,这天傍晚,快打烊的功夫了,店里的客人都走了,小凤正预备打上铺板,忽然看到他从外面进来,依旧是一袭半旧的长衫,浆洗的十分干净,显得温文儒雅。她欢喜道:“我以为您不来了呢。”

他笑着从口袋里摸出十块钱来,放在柜台上,说:“这回我带了钱来。”

小凤不肯要,说:“就是一壶茶,一碗面,不过几毛钱的事,先生您这样就太外道了。”

他说:“你这是小本生意,怎么好总让你请客,这十块钱你收着,我以后来喝茶再慢慢算吧。”

街坊邻居也是这样,存几块钱茶水钱在这里,或者记帐,一并收的也有。小凤见他执意如此,只好把钱收下来,问:“还没有请教先生贵姓。”

他想了一想,说:“我姓封。”

小凤便请教他“封”字怎么写,认认真真一笔一划的记在账本子上了,他看着有趣,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凤。”

他又问:“你想不想念书去?”

小凤摇了摇头,说:“爷爷说啦,咱们这样的穷人,没有读书的命,再说了,读书认字也不见得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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