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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观察笔记(210)

作者: 她与灯 阅读记录

深夜大雨倾盆,青瓦屋顶被打得的噼啪作响。

最后的几句话,杨婉说得很轻,邓瑛也没有听清。

他只觉得有些疲倦,不知不觉地就垂下了眼皮。

他后来睡得很熟,像一块温暖的玉,一动不动地伏在杨婉身边。

杨婉夜里偷偷起身,就着凉透的水清理自己,给自己上药。

雨水轰隆隆地打在窗上,墙角的青苔吸饱了雨越发柔软。

杨婉看着榻上邓瑛,想起自己在《邓瑛传》中对他的那些描述,全部是他的政治态度和人生观念,因为没有史料支撑,杨婉从来没有触及过他的“爱和YU 。”所以几十万字写得出他的一生,却始终写不出他精神伤口愈合的过程。

杨婉一面想着,一面的走到灯旁取出自己的笔记,摊在案上翻开。

贞宁十二年,到贞宁十四年,她的笔调从严谨冰冷,到偶尔凌厉失控。

这个过程对她来说不是愈合,而是进一步的割裂。

好在有邓瑛,如一剂良药,令她对六百年前人和事保持住基本的尊重。

让她不断平复,从外观转至内观。

她抚摸着笔记上的墨迹,不禁侧身朝床上的人看去,轻声自语:“我困于此处,而不肯放弃,小半因惧死,大半因你……”

床上没有回应,手指却轻轻握起,眼睑也跟着微微动了一下。

——

次日,邓瑛起得比杨婉早,他翻身从榻上坐起来,小心地揭开被子,将双脚从榻上挪到地上。

镣铐难免触碰到床架,好在杨婉只是翻了一个身,并没有醒。

邓瑛这才弯腰穿好鞋,推门走进院中。

雨还没有停,覃闻德带着东厂的厂卫撑着伞在院门口等邓瑛,一大片褐黄色的纸伞整齐地排开,来往的路人看着这些人腰间的佩刀,像看到鬼一样避得老远。覃闻德撑伞上前道:“督主,我们人已经点齐,是现在就过去吗?”

邓瑛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众人,“不用这么多人,十余人足够了。”

覃闻德回头道:“留下十人,其余人先回外厂衙门待命。”

说完又有些犹豫的唤了他一声,“督主。”

“嗯?”

“属下觉得吧,咱们姿态太低了也不好,这毕竟是审阁臣的罪啊,拿人的时候,咱们就是请的姿态,等到了厂狱,难道我们还要伺候他老人家不成。”

邓瑛笑了笑,“我不会让你们做那些。”

覃闻德道:“属下是担心您之后审不下去。”

邓瑛垂下眼,只应了一句:“不必担心,先过去吧”

说完正要走,忽听背后传来杨婉的声音。

“邓瑛。”

邓瑛一怔,却也来不及让覃闻德退下。

覃闻德看着披衣出来的杨婉,也愣了愣,“婉……婉姑娘。”

说着便行了一个礼,他这一行礼,后面的厂卫也都跟着齐声行礼,杨婉被这阵势下了一跳,不自觉地朝邓瑛背后藏。

“覃千户把伞给我。”

“啊?哦……是是是……”

说着忙将伞递给邓瑛。

邓瑛将杨婉护在伞下,示意覃闻德等人退后。

“我把进出宫禁的令牌留在枕下了,你回宫的时候记得带上,如今时辰还早,你还能再睡一会儿。”

杨婉摇了摇头,“我不睡了,我一会儿想去清波馆看看,然后就回去。”

“好。”

邓瑛转身看向覃闻德,“覃千户。”

覃闻德还在发愣,背后的人戳他,他才反应过来邓瑛在唤他。

“属下在……”

邓瑛犹豫了一下,“你身上有银钱吗?”

“啊?”

“你……”

“哦,有!有有有!”

他赶紧将腰间的钱袋解了下来递给邓瑛。

邓瑛接过来递给杨婉,“我不能陪你逛了,你拿着这些,想买什么就买,也可以在东门市那边给殿下带些吃的回去。”

杨婉原本想说自己有钱,但看着邓瑛微微发红的耳垂,还是笑着接了下来。

“好。”

“我让两个百户离得远点跟着你,但你自己也要小心。”

杨婉点了点头,“知道,你去做事吧。”

她说完从邓瑛身后探出半个身子,对覃闻德道:“覃千户。”

覃闻德刚被自己的上司拿光了钱,人还没回过神,“婉姑娘有什么吩咐。”

杨婉笑道:“照顾好你们督主,他手上和脚上的伤最近刚好了一些。”

“属下们省的。”

杨婉这才接下伞,拍了拍邓瑛的肩膀,“你得答应我,你去白府不管听到什么,都不准往心里去,不开心回来承乾宫来找我们,今日本来也是殿下的赐药的日子。”

邓瑛点了点头。

杨婉站在院门前目送邓瑛蹬上车,低头掂了掂手里的钱,忍不住笑弯了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