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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观察笔记(6)

作者: 她与灯 阅读记录

说着说着,人困了起来。她朝着墙壁翻了个身,抱着膝盖也像其他人那样缩成了团。

“邓瑛,听说你之前没有娶过妻,那你……有没有自己的女人啊?”

邓瑛在杨婉背后摇了摇头。

杨婉却似乎是看见一般,有些迷糊地说道:“如果这副身子是我自己的……”

怎么样呢?

她没说完好像就睡着了。

邓瑛没有完全听懂这句在他看来逻辑不通的话,等了一会儿又没等到她的后话,索性也闭上了眼睛。

谁知她却在梦里轻轻地呢喃了一句:“反正……杨婉这辈子,就是为了邓瑛活着的……”

和这句话一起落下的还有贞宁十二年的那第一场大雪。

第4章 伤鹤芙蓉(三)

雪后的第二天,海子里一片雪亮。

看守的人遮着眼睛打开仓库的门,里面早已憋得难受的人纷纷挤了出来。看守一个哈欠还没打完就被推搡到雪里,鼻子也磕出了血。他扑腾着坐起来,压着鼻孔骂道:“他妈的,个个都赶着投胎。”说完正要爬起来,手却被雪地里的东西膈了一下,他忍着雪光捡起来一看,见竟然是一块芙蓉玉坠。

“哟。这些个穷哭了的,还藏私档啊……”

说完又赶忙捂住嘴巴,佝着背下意识地四下看。趁周围正乱没人瞧见,赶紧把玉坠往怀里藏。

这还没藏好,忽听背后有人问道:“蹲着做什么?”

“啊?没做什么……”

说话的人是李善手底下的少监,见他鬼祟,毫不客气地从背后踢了他两脚,仰了仰下巴,“赶紧起来去把人带出来,今儿一早司礼监的人要过来。”

看守忙站起来,胡乱拍了拍身上的雪,凑近问那少监问道:“这会儿就要带过去啊,那张胡子回海子里来了吗?”

少监掩着口鼻朝后闪了一步,“真是毛躁得很,给离远些。”

等他抹着衣襟站好,才放下手,慢条斯理地应他将才的问题:“听说昨晚让李爷从外头庙子里抓回来了,连夜给醒了酒。”

看守听完,高兴地“欸”了一声,“行勒,我这就把人给带出来,交了这差事,我们今儿晚上也好过个大年。”

说完正要往里面走,又被背后叫住。

“回来。你那袖子里藏的什么东西。”

“哟,这……”

“拿来。”

看守没办法,只得把那块芙蓉玉捧上去,赔笑道:“小的是捡来的。”

少监将玉摊在手里细看,晃眼见他还站在面前,低声喝斥道:“还站着干什么,带人去啊。”

看守见他赶人,便知道是要白孝敬了。心里虽然不痛快,面上却也只能悻悻地答应着,回头嘟嘟囔囔地提人去了。

——

他心情不好,对邓瑛也就很粗鲁。

邓瑛为了受刑已经有三日水米未进,虽然走不快,却在尽力地维行走时的仪态。

看守看得不耐烦,便在后面搡了他一把,喝他道:“快点吧,还嫌晦气少么?”

他说完把手拢在袖子里,骂骂咧咧,“都说你在海子里活不了多久就要自尽,你还愣是活了半个多月,刑部和司礼监每日抓着我们过问,也不知道是想你死还是想你活,今天你有结果了,就走快些吧,拖再久,不还是要遭那罪的吗?难不成你现在怕了想跑啊?省省吧。”

他被人抢了玉,说话格外地难听。

邓瑛低着头沉默地受下了他说的每一个字,再抬头时,已经走到了刑室门口。

刑室是一间挂着棉帐的庑房,里面烧着炭火,点着灯,朝南坐了两个刑部的人并司礼监的秉笔太监郑月嘉,门外还站着是四个锦衣卫。

看守知道自己的差事在这几位爷跟前就到头了,小心地把人交出去之后,头也不敢抬地走了。

邓瑛独自走进刑室,里面的人正在交谈,见他进来也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刻意地停下。

“杨伦一早也来海子了。”

郑月嘉点头“嗯”了一声,“杨家还在找他们家三姑娘。”

“这都失踪半个多月了,他家的三姑娘,出了名的美,这要找到死人也许还能是堆清白的白骨,找到活人,啧……能是个啥呀。”

郑月嘉是宦官,对这些事显然没什么猎奇心。

他冲着说话的人摆了摆手,抬头看向邓瑛,示意人关上门窗,把手从手炉收了回来,搭在膝盖上,提了些声音对他说道:“陛下的恩典你已经知道了吧。”

“是。”

郑月嘉不是第一次跟邓瑛打交道,虽然知道他之前为人处事就有很好的涵养,但不曾想到在如今这个境况下相见,他仍然能维持礼仪。

“好。”

情绪不能给得太多,多了就都是话柄。郑月嘉抬手示意,“把刑具给他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