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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观察笔记(7)

作者: 她与灯 阅读记录

趁着空档儿,又继续和刑部的官员交谈。

“所以大人今日过来的时候,遇见杨大人了?”

“哦,是。我们是跟着他一道进的海子,他带着人去的西坡,不过我看也找不到什么,今年海子没收成,西坡那里更是连根草也不长。”

郑月嘉笑笑,“杨大人是很心疼他那个小妹的。”

“可不是,我看张家都放弃了,就他还在找。不仅找,还维护他妹子得很,我今儿多嘴说了一句,让他去问问那些有成年男人的海户,看有没有什么消息。郑公公猜怎的,要不是有人拉着,我看他都要上来动手了。”

郑月嘉不接他的话,“大人也不积口德。”

那人笑道:“我也就和您说说,这不是知道您上面那位老祖宗一直和杨伦不对付嘛,他这些从六科里出来的人,天天地骂部堂,骂司衙,骂司礼监和二十四局。何必呢,这年头,朝廷上哪个人是容易的,他杨伦口舌造的孽,报不到他身上,可不得报到他家里?”

郑月嘉笑而不语,抬头看向邓瑛,他正抬手配合替他开解刑具的人。

镣铐和铁链被稀里哗啦地解了下来,堆在他脚边。

刑部的官员自觉将才自己的话说得有点过,看这边的差事完了,便撑了把膝盖站起身,“成了,郑公公,从今日起,这个人我们刑部就不过问了,彻底交给你们司礼监了。”

郑月嘉也站了起来,“劳驾了。”

刑部官员看了一眼衣着单薄的邓瑛,忽然感慨,“哎,今年年生是真的不好,眼见着邓党那一窝子的人就都死了。”

说完摇摇头,带着人走了出去。

郑月嘉等那人走出去后,才背手走向邓瑛。

邓瑛垂着手沉默地看着他,目光没什么变化,只是人比上一次见的时候瘦了一大圈。

郑月嘉忍不住叹了口气,伸手轻轻地拍了拍邓瑛的肩膀。

“身子还好吗?

“还好。”

“好便好。”

他说完收回手,正了正声音。

“老祖宗的意思是让你进内书堂,虽然你是宦官,但仍然和杨伦那些人一样,做咱们内书堂讲学,得空的时候,给内书堂的那些子孙说说诗文,若能看到好些的嫩苗子,在工学和易学上给一些提点。再有就是皇城三大殿的事,那里修筑工程仍然以你为主,工部会指派一个司官协同你,当然,这得等你身子好了以后。”

“是。”

邓瑛应得平静。

郑月嘉见他没有多话的意思,也跟着沉默了,半晌过后忽然问道:“没有什么话要说了吗?李善做不了的主,我可以做。”

邓瑛抬起头,开口却说了一件让郑月嘉意外的事。

“请替邓瑛跟杨伦大人说一声,海子里有一个女人,也许是他家里小妹。”

郑月嘉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邓瑛摇头。

“邓瑛戴罪之身,不便细说。”

郑月嘉点了点头,也没再深问。

“她人现在在哪儿。”

“暂不知,她身上有伤,也许之前坠过坡,这十几日一直在关押我的仓房外逗留。”

郑月嘉皱眉,“那恐怕不对,这半个月,海子外面一直在找她,闹得沸沸扬扬,她没有道理不知道,为何不找李善求助。”

这也是邓瑛心中的疑问,若不是在这里听到郑月嘉和刑部官员的交谈,他自己也很难相信,杨伦的妹妹,那个已经许嫁阁臣嫡子的女人,会在自己受刑的前夜说出这辈子为他而活的话。

郑月嘉见他不说话,又接着问道:“你怎么知道她就是杨伦的妹妹?”

邓瑛垂眼,“她身上有两块芙蓉玉坠子。”

杨氏一族崇玉,族人无论男女,皆爱佩玉。

邓瑛点到了这一点,郑月嘉不由叹了一口气,“可能还真被你看准了。”

说完,朝外面说了一句:“让李善过来找我。”

说完,抱臂又问邓瑛,“除了这件事呢,没有别的话了?”

“没有。”

他声音很淡,有疏离的意思,郑月嘉领了他这份意,点头道:

“行,那我走了。”

话冷了,意思也就淡了。

郑月嘉走后,庑房的门户被严实地锁死,里面留了个不太烧得暖的碳火炉子。火星子零零散散地跳到邓瑛的脚边,邓瑛蹲下身,靠着火炉慢慢地脱下自己的鞋袜,安静地坐了很久。

张胡子还没有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郑月嘉的安排,想要再多给他些时间。

如果是,那真的有些多此一举。

炭火逐渐烧完了。

邓瑛终于站起来,转身半跪在木方榻上,用手指掀开一点点的窗纸。

他也没有别的目的,就想看一眼外面的人或者物。

以前他没有起心倚靠过任何人,包括父兄和挚友,但此时却想要肢体的接触,隔着囚衣也好,如果可以,最好身上要比他温暖那么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