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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观察笔记(80)

作者: 她与灯 阅读记录

望吾血肉落地,为后世人铺良道。

望吾骨成树,为后继者撑庇冠。

杨婉站在人群里默默地复述这两句话,不由浑身颤栗。

历史上关于周丛山的死前的场景,只有“呕血结块,甚见腐块”的记载。

杨婉今日才知道,他还说了这样一番令后生荡气回肠的绝命之言。

不止杨婉,在场的官员,皆露了悲色。

纷纷朝张洛怒目而视。

然而,监斩席后面却只冷冷地摔下两个字,“割舌。”

两个锦衣卫应声架起周丛山,一声孱弱却凄厉的惨叫从刑台上传来,杨婉掐住自己的手猛地转过身。

人群哑静,而她却头皮炸沸。

作者有话要说:(1)连骸:膝盖骨

第38章 晴翠琉璃(十) 以卵击石。

天阴云暗,刑场上就这么安静下来。

只剩下周丛山一个人的呜咽声。

“惨啊……”

有人如是说。

声音虚得像一层纱,顷刻间就被另外一声“时辰到了。”硬生生地轧断。

杨婉掐着自己的虎口抬起头。

霜降后的第二日,是个万里无云的晴天。

天高藏雁影。

这些离境的鸟带走了午时三刻的阳气,留下大片大片的阴影,不重不轻地,落在每一个人身上。

杨婉强迫自己转过身,看着刽子们手举起磨得锃亮的刑刀,不过一瞬,血如倾盆泼水,溅满了大半个刑台。十几个受刑的人应声倒下,除了刀切皮骨的声音外,杨婉没有听到任何一声惨叫。

她不禁捂住嘴,肠胃翻江倒海,猛地蹲下身子,胃里失桎的酸水不断地往她的口鼻里钻。

站在人群里的齐淮阳偶然看见了她,忙拽了拽身旁杨伦的袖子,“看那边。”

“什么?”

杨伦回过头,忙推开人群挤到杨婉身边,一把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杨婉!这个地方是你来的吗?”

他情急非常,也顾不得再骂她别的,拽着人就往后走。

杨婉被他这么一牵扯,再也忍不住呕意,一口酸腥直呕出来,她挣开杨伦的手,一个人奔到街树旁,扶着树干,掏心掏肺地吐起来。

杨伦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重了。

忙走过去抚她的背,“怎么样了。”

杨婉撑着膝盖站在树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半天后,方断续道:“没……没事了。”

杨伦见她缓和过来,这才又问道:“我今日前脚出门,你是不是后脚就跟来了。”

杨婉点了点头。

杨伦又气又不解,“你一个女儿家,为什么要来看这个场面。”

杨婉i静静地听完他的话,抬手揉了揉发红的眼睛,轻道:“对不起。”

“你……”

杨伦之前不论和她争什么,最后都是被她抵得服服帖帖的,倒是没有想到她这会儿,竟然会这样认真地跟他认错,一时什么重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试着轻重,伸手理了理杨婉额前的乱发,“是不是被吓到了。”

杨婉点头。

杨伦叹了一声,“算了,先跟我回去。”

杨婉站着没动,“不,我今日是替娘娘来探亲病的,申时必要回宫,否则是触犯宫禁。”

杨伦听她这样说,只得点了点头,转身对家仆道:“把我的马牵过来。”

说完牵过马,替杨婉稳住马鞍,“你骑马,哥哥送你。”

杨婉没有拒绝。

杨伦将杨婉抱上马,勒缰道:“你从哪一个门入宫。”

午门是不能走了,杨婉朝东面看去,“走东华门。”

杨伦也没再说什么,亲自牵马,沿着护城河,送杨婉一路往东华门走去。

杨婉骑在马背上,低头看着杨伦的背影,忽然轻唤了他一声,“杨大人。”

“嗯。”

她原本试图找一个好一点的契机,可是杨伦始终绷着僵硬的脊背,一言不发。

直到接近东华门杨婉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的,于是,她索性不再犹豫,“大人,如果邓瑛做了什么在你们看来很无耻的事,你能不能不要怪他。”

杨伦一怔,随即勒住马缰绳,马蹄陡然停下,杨婉身子也跟着往前猛地一倾。

“他要干什么。”

杨婉稳拽住马鬃稳住身子。

“张洛如此虐杀桐嘉书院的师生,陛下也有所震动,我听娘娘说,前一日,陛下与何怡贤在养心殿谈了很久,说得都是诏狱刑杀之事。”

杨伦道:“即便是陛下有意处置张洛,这惨死的八十余人还能活过来吗?”

“总不能让他们白死。”

杨伦闻言,沉默地捏紧了缰绳。

杨婉低头道:“大人的路现在也不好走,司礼监几乎做了天子喉舌,陛下亲阉宦,而忌内阁,长此以往,受苦的还是天下人。大人,亡人已身故,不如趁这个机会,改一改司礼监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