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ndy明白,这是他再度给了她机会。
只要她捡起这张支票,他或许会原谅她今天的冒犯。
一切就将回到以往。他还会给她钱,和她缱绻缠绵,偶尔几个月给她一个电话,让她在酒店套房中苦苦等待。
若她捡起来,就宣誓了今天的战局的结果:以她满盘皆输告终。但她也不是一无所获。他会让这段关系回到旧有轨道,再继续一段时间。
期限却不是天长地久,而是直到他厌倦。
而今后,她那一点金钱买不到的爱,就会只是一个笑话。一个自欺欺人的借口。
她再没有一点比妓女或者情妇高贵之处,也再没有资本奢求更多。
这便是他开出的条件。
她的心突然被刺痛。
他要她放弃的,是她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爱与尊严。
“不!”她含着泪,缓缓吐出这个字。
“为什么?”他平静地问。在他看来,这个条件已是他的底线。只要她屈服,他会暂时原谅她今天的胡闹,将分手的日程挪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她回过头,静静地看着他,泪痕沾花了她精心描绘的妆容,显得有些油彩斑驳,仿佛一只肮脏的小兽。
唯有那苍白而甜美的微笑,依旧洁净如初。
“因为我爱你。”
“闭嘴!”他低声喝断她。在他眼中,这不是真情流露,而是冒犯与挑衅,是不知天高地厚,死不悔改。
亚当斯深吸一口气,压制住怒意,提高声音重复了一遍:“把钱捡起来!”
“我爱你!”她扭转过头,不再看他,只简单地重复着这句话。
她目光定定地看向前方,完全不顾他的命令。
就仿佛,是在说一件和他完全无关的事。
“荒谬!”
亚当斯终于被她激怒,用力搂过她。一面粗暴地要着她,一面逼迫她靠近。
并一次次喝令她捡起那张支票。
而她也一次次无所畏惧地回答他一句:“我爱你。”
把钱捡起来。
我爱你。
两人在疯狂的身体纠缠中,就这样一次次答非所问,毫无道理。
但他们都知道,这两句话中包含的意义。
因而谁也不肯让步。
直到那一刻,他准备起身离去,为这件事画上句号时,Candy突然抓住了他。
仿佛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糙,死死不肯放手。
她湖绿色的眸子里有着令人动容的悲怆。
亚当斯稍有迟疑,她已翻身而上,在他身上疯狂地索求着。
他沉默着,却没有推开她。就在片刻之前,这一切还牢牢掌控在他手中,却不知为何在瞬间逆转。
她微微扬起头,金色长发在空气中摇散,妆容已沾湿得一片模糊,美丽的脸上晕染开深深的污痕,仿佛是血迹,触目惊心。
在重重污秽中,只有她的神色是洁净的。悲伤,纯真,倔强,仿佛一束通透无尘的光。
连他也禁不住有些震惊。
这时的她并不漂亮,并不乖巧,也不再如糖果一般有着让人品尝的甜美,却有着一种超出凡世的力量。
那是原始而野性的光辉。是弱小者被践踏入尘埃后,挣扎着回头,用最后一丝悍勇,维护着对尊严的最后坚持。是被处刑的祸国妖姬,傲慢而放纵地,脱下重重华美装饰,将自己最污秽也最真实的一面展现在世人面前。是人性终于超脱了一切世俗法则,大胆宣示出最粗糙也是最浑然天成、最初诞生也最后存在的那一份永恒之美。
最后那一刻来临时,Candy跪在他身上,放声大哭。她原本甜美的声音嘶哑到极致,一声声哽咽在喉间,完全无法呼吸。
但他分明能感到,她身体的每一寸、每一分都在剧烈地战栗。
无法控制,也无法停止。
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刚刚承受了前所未有的欢乐。
她的纵情恸哭仿佛一把刀,在空气中飘浮,一寸寸割裂了他们最后的联系。
却不是他抛弃了她。而是他们同时放手,两不相欠。
亚当斯沉默了。
事情脱离了掌控,变得有些陌生。
这一刻,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荒唐。
丝质地毯变得潮湿而污秽,仿佛一堆暧昧的藤蔓缠绕着她的身体。
Candy将脸埋在这藤蔓中,缓缓地笑了。
其实,当她说出那个“不”字的时候,就已经接受了与他分别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