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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道闻铃(华音流韶系列1外传)(9)

他的笑容有点神秘:“你看,这是什么?”

她问:“是什么?”

是墓,是杨静的墓。

她在梦中并不觉得恐怖,只是有些惊讶:“不,杨静还没有死啊?”

他冷笑着说:“死了。”

不对,她摇了摇头,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我就是杨静,杨静没有死。”

“死了,”他有点不耐烦:“你是萼绿华。”

“不!”她惊恐的向后退,又固执的说:“我是杨静,我不是萼绿。”

他快要发火了:“这是杨静的墓,很多人都曾经梦到过这个墓的。”

她拼命的抓住他的手,喃喃道:“是啊,我在梦中就曾经梦到过这个墓……”她看了看他,:“这么说杨静是死了,我是萼绿华。”于是,梦中的她笑了,相信了他的话,牵着他的手,去做萼绿华去了,梦外的她还在嘶着声音,摇着头,她说,杨静还没有死。

于是她醒来了。

她静静的坐在c黄上,她觉得自己的生命不会长久了,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丧失厚度,越来越薄,最后变成一个纸人儿,大红的长袖被风吹成了金色,苍老而透明的漂着,最后和她一起被夹在古老的书页里,成为《太平广记》中女仙寂寂的cha画。

终于有一天,他翻开了书,把她叫醒了,她努力的向他笑着,他皱着眉,在空中捞起她纸一样的手,看了看,说:“原来你是画,不是仙女——你不是萼绿华。”

然后他扔下她,转身走了,她拼命的要叫他,但出口的已不是人声,是风铃叮叮当当的碎响,跟着,跟着……

她醒了,还是一个梦。她看着窗外纸一样的月亮,青得像一个荒落的湖。

她想,他也把自己当作了传奇的主角,只是,他们的传奇不一样。她的,是一个坐在窗内看太阳的女孩对窗外的传奇,他的是一个厌倦了太阳的寻觅的男子对窗内的传奇。

她知道他会走的,走在她所不知道的时候。

就在他知道窗内的也只是平常之后,也许就在她为他而变得单薄之后。

……

如果只是如此,她也许也会心甘情愿的做一副cha画,但是,实际上,在等他的时候,她变薄了,她就明白自己应该离开他;但见他的时候,她又有了某种虚妄的厚度,于是她又留下了,留下来被他的笑他的亲吻慢慢的碾薄,就这样循环往复,把她的人都撕碎了。

她顿了顿,缓缓松开握紧的手:“我困了,那一夜在他肩上的痛哭让他知道了,其实我和他身边那些傻丫头们是一样的,我明白,我必须让他走,这样,我还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她的语气极平淡,却又透出惨怛,像箱底的旧衫子,花淡得压不住底色了,可还是花。

“那一天,是我们相约见面的日子,我和母亲一起去吴越王府去拜见新任王妃。

王妃是一个端丽的人,户部员外郎崔艟的女儿。她脸上淡淡的敷着粉,端座在椅子上,每当有人进来,就微微点点下巴,嘴角往上翘翘,表示笑了,也就见了礼。

‘问杨老夫人安康啊。’王妃微笑着送母亲出门,此时,夕阳的光正好从镂空的窗格子里透过来,投上她的脸,透明的金黄拖出一个长长的菱形,从眉间直到嘴角,一种掩饰不住的湿湿的疲惫,就这样懒懒的散发出来,我猜,她透过这种金黄看我们的时候,一定也是这样金粉飞扬的颜色。

王妃最后对我笑了笑,眼睛里流出一种温柔来:“杨小姐很像我年轻的时候,眼睛很像,真的。”

其实,她最多不过和我同岁,但我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像我们这样的女孩,一旦嫁了人,青春就永远被锁在华丽的镂空妆匣里了,以后,你就坐在那些菱形的孔后边看外边的世界,一切都被金色的灰土染得富贵而苍老。

我对王妃笑了笑,我喜欢这时候的她,她的眼里透过了黄蒙蒙的尘,有一种水一样的温柔。“

相思隔着阴沉的暮色,看着那个女子已经毫无神采的眼睛,她想,我也喜欢这个时候的她,她的眼里透过了黄蒙蒙的尘,也一定有一种水一样的温柔。

那天,她来到后院,天已经完全黑了。后院里有一棵桂树,开满了花。她抬头看着繁密的树冠,浓烈的香让她有点头晕,树上挂着大学士严嵩的题匾——广寒仙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