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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天都(华音流韶系列1)(66)

她脑海中闪过那尊苍白的神明,他那明如玉的眼眸中似乎含着深远的忧愁,永远望着未知的前方。她跪在他面前,感受到他的双手护住自己,淡淡的衣袖外,是挥舞的刀兵、淋漓的鲜血。

她跪在战鼓响彻的军营中,看着他,满身浴血,轻轻拖起那枚带血的雕翎。

她跪在阴沉的地宫中,看着他,身着神明的盛装,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长发。

她跪在玉阶垂下的祭台前,看着他,用梵天恍惚的悲悯刺破胸膛。

相思的心忍不住一阵绞痛。她欠他太多、太多了。这片糙原上发生的一切,让他备受折磨。而这一切都根源,都是她。

而今,他仍在受着折磨,而她却无能为力,甚至不能求天下无敌的卓王孙去救他。

她为什么不能说出这个请求呢?

重劫虽然可怕,但她相信,卓王孙一定能胜的,若是卓王孙出手,一定能救他出来。

她为什么不能说出这个请求呢?

为什么?为什么在那一刻哽咽?

难道……

她用力摇了摇头,拒绝想下去。她是上弦月主,她终生都属于华音阁,也属于他,那一抹水红色的衣衫,决不能沾染别的颜色。

烟雨江上的那一凝眸,她的一生已经注定。那青色的人影,是她一生的归属。

但为什么,祈盼已久的重逢,却成为离别?为什么她伫立在漫天飞花中,就这样看着青色的背影离去?

就这样留下来,留在无边的寂寞里。那一片惝恍的花海,便是他与她再也无法跨越的汪洋。

当他离开她时,不顾花开花谢。

相思怅然叹了口长气,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

该留下来么?

她习惯了呆在他身边,仰望他的威严,享受他给予的庇护,但若是如此,这座荒城将化为劫灰,那袭清明如月的白衣也将坠入永劫。

他为她走入红尘,白衣尽染,不惜承受天人五衰,她又怎能舍他而去?

然而她又能做得了什么呢?武功全无,寡计少谋,百工不精,五谷不分。数月的挣扎,几乎让她心力交瘁,如今,和他的离别更是让她心意烦乱,她感到自己已无法再为荒城做任何努力了。

离开这里,不是正好么?

要离开么?

追上那青色的人影,她将再也不会受到伤害。也许,她可以向他坦呈这一切,求他把杨逸之救出来。

他会的,他们不是朋友么?

毕竟,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他会原谅她,也原谅杨逸之的,不是么?

那么,她在惧怕什么、犹豫什么呢?

“你所有的疑惑,我替你毁灭。”一想到他眼中稍纵即逝的寒芒,相思的心不禁一阵刺痛,深深低下了头。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姐姐,你在想什么?”

相思猛然抬头,格日勒冲她甜甜地笑着。

格日勒就是那个跟她一起骑着毛驴进荒城的女孩的名字。她已在城中安顿下来了,非常喜欢赖在相思身边。相思去借米的时候没有带她,还让她哭了好一阵子。

她忽闪着大眼睛,看着相思。

相思急忙站起,笑道:“没、没想什么。我只是倦了,想休息一会儿。”

格日勒天真的脸上闪过一丝忧虑:“姐姐要离开我们么?”

相思大吃一惊,急忙辩解道:“怎么会?我不会离开你们的,不会的!”

格日勒松了口气,扑倒在相思怀里,道:“姐姐要是离开我们,我们该怎么办呢?”

相思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心中的惶惑在少女的依恋之前慢慢消解。

她想起了自己在大青山前立下的誓言,柔声道:“我不会离开你们的,我答应过,要和你们一起,把这座城池建立为富饶、自由之城。”

她轻轻闭上眼睛,一滴泪水流下,却又立即悄悄拭去了。

是的,她不能离开,她若是离开了,这些曾揭竿而起、为她浴血战斗的百姓们,都会成为重劫的祭品。

她是荒城的莲花天女,也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与信仰。于是她不能离开,只能守护。

不管她的肩头是多么柔弱。

赵全与李自馨匆匆走了过来,见到相思抱拳行礼,道:

“实在辛苦公主了。有这三千头牛,这场赌约咱们赢定了!”

相思还礼,与两人落座。格日勒懂事地跑走了。

赵全道:“眼下有两件大事,需要秉知公主。由于咱们时间紧迫,事情能同时开展便同时开展。一件是垦荒种田,一件是去北面月支滩驯捕野马。咱家长于畜牧,便去捕马,李兄弟长于农业,便去垦荒。糙原捕马好玩的紧,公主不妨跟咱家去看看,也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