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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昏(72)+番外


那是我第一次遇见纪廷,他误打误撞地闯入我的困局,蹲在我的身边,明明比我大不了多少却扮作一脸的老成。他说:“妹妹,你为什么会哭……我陪着你,什么都不用害怕。”
即使那时我不过八岁,我也知道他是哄我的。很早我就善于看透人们的谎言。我不认识他,他又怎么可能一直陪着我?何况他在黑暗中强自镇定的样子,明明看起来比我更害怕。
然而我没有拆穿他。也许我愿意相信他的话。因为那时我已经没有别的可以相信了。
他像个傻瓜一样陪我在黑暗里蹲了许久,直到夜风将我的泪痕绷在了脸颊上。回去前,我骗他说我叫“顾止怡”。因为怕黑而躲在角落里流泪,那是止怡才会做的事。我是顾止安,坏女孩很少哭泣。
回去后,我蒙着被子睡了一觉,假装忘掉了这天发生的所有事。第二天早上,在楼下我又一次遇见了纪廷,他惊喜地叫我“止怡”,我骂他“笨蛋”。
后来,止怡好奇地问起了这段原由,我告诉她这只是我捉弄一个新来的家伙的恶作剧。
后来的后来,纪廷不止一次在我和止怡面前提起过这段“错认”的囧事,止怡没有否认。她微笑地看着她的“纪廷哥哥”,时不时心虚地瞄我一眼,骗人的伎俩她并不擅长,好在纪廷深信不疑。那时我就知道止怡喜欢他,而我呢,我想我应该依然什么都不在乎,像以前一样。
十一岁,我六年级了。这时我有一个新的“发现”。每当我做错事,或者捅了娄子,惹得爸爸大发雷霆的时候,往往才是他最在意我的时候。他有时会把我单独留在家里,狠狠地训斥我一个下午。他骂我顽劣,骂我不听话,气得面红脖子粗,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我一声不吭,冥顽不灵,心头上却燃烧着小小的、喜悦的火焰。这时他不会想到止怡,嘴里虽责难,但眼睛里只看到我。三年的时间让我慢慢地接受了汪帆对我的冷淡是不可能改变的现实。她不是我妈妈,我不怪她。可是爸爸还是我的爸爸,他出轨了,所以才有了我,或许这对不起他的妻子,但他一定爱过我生母,哪怕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这样他说不定也会爱我,哪怕只是一秒,这是我最自私的愿望。
期末结束前,我又一次被揪到教导主任办公室,原因是我狠狠地揍了欺负止怡的隔壁班女生。教导主任要求我写书面检查并且深刻地检讨,等待家长把我领回去。我等着爸爸一边骂我,一边把我领回家,一直等到老师们都下了班。纪廷经过办公室,看见了我和频频看表的主任,又折了回来。他告诉主任,我爸恐怕不会来了,他在来办公楼的途中看到他们夫妇俩带着止怡上医务室,止怡的手臂大概在隔壁班女生的推搡中被蹭破了皮。这才是要紧的事,我想,他们自然顾不上觍着脸来领另一个不争气的孩子。
在附中和附小里上学的多半是这所大学里教师们的儿女,教导主任当然也知道经贸系的顾维桢,他了解了情况,也没有过多地为难我,让我念了一遍检讨书,就把我放回了家。明知道他们一定会陪着止怡在医务室观察好一阵子,可是走出办公楼时,我依然有些期待看到我爸怒气冲冲的身影。
纪廷不远不近地走在我的身旁,我假装没有看到他。他搬到这里也快三年了,这三年里他没少在我眼前出现,不是和他爸妈一块到我家做客,就是和止怡结伴进进出出,说他和顾家往来密切也不算过分。不过一如往常,我似乎很少被包括在顾家的范围之内。有时我能感觉到他试图改善我们之间的关系,一开始居然还想要加入我和一群坏孩子胡闹的行列,发现自己根本不是那块料之后,又时常找些有得没得的事跟我套近乎。可惜我不是止怡,我才不要什么ròu麻的“哥哥”,更不需要一个黏糊糊的跟班,因此我很少搭理他,我要他知道,我们不是一路人。
他讪讪地跟了我一路,似乎不好意思靠得太近,却也没有被我甩开。快到家属区的时候,他心中大概有了定论,才一把拦住我说:“你的脚到底怎么了?”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揍隔壁班那个女生的时候,她踢我小腿那一脚也不轻,加之在教导主任办公室站了一个多小时,走起路来难免有些不顺当,我不想被人看出来,可他偏偏多事。
“滚开,要你管!”
我的恶声恶气显然让纪廷惊讶且尴尬。其实我何尝不知道他没有恶意,不该把火撒到他身上,但是一股莫名的失落感堵在我胸口,正无可排遣,他非要撞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