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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29)


周瓒的祖父去世已有五年,周启秀他们几兄弟商量着借这次回乡祭祖,将老父的坟茔迁徙到更佳的“风水宝地”,顺道与三年前撒手西去的老母亲合葬。以前但凡老家有事周启秀都会百般哄着冯嘉楠,希望她尽量能与自己同行。可是这一次他却很体谅她工作忙碌,主动说回老家路程奔波,事情又琐碎,让她陪着儿子在家就好。他的兄弟在她面前也对这次祭祖的事含糊其词。
冯嘉楠岂是好糊弄的,她隐约已猜到他们打着别的算盘,很可能与她最介意的那件事有关。周启秀或许也猜到她有所警觉,两人只是当面不说破,心里暗暗计较。这半个月来夫妻俩都分房而睡,谁都不肯先退一步。
什么时候起,他们连吵架都觉得费力了?冯嘉楠心中苦笑,她甚至怀念从前两人一言不合大动干戈的时光,最起码彼此真真切切知道对方在想什么。那时他们是真的动手干架,也是真的和好如初。
“你大伯母的父亲得了重病,送到我们这边的医院检查,他们夫妇俩和她几个哥哥也陪着来了。明天你三叔请一大家子吃饭,你也一起去吧。”冯嘉楠站起来对儿子说道。
“大伯母的娘家人,这算什么亲戚?老家二姨妈表弟的舅舅来了,要不要也去夹道欢迎?我明天有航模小组的活动。”周瓒想都不想地拒绝了。
换作以往,冯嘉楠未必会强迫儿子去应酬这些事,然而她想象着如今这样的情境下,她独自一人面对丈夫那一大家子人时的孤立无援,任她再好强,也不由得有几分疲惫。
冯嘉楠叹口气,说:“阿瓒,毕竟你是我儿子。”儿子大了,心思行事越来越有他自己的主张,她都快猜不透他,也抓不牢了,但这种时候,儿子才是唯一能站在她这一边的人。
她在c黄边等了一会,听到儿子含糊的声音:“我明天的活动到下午六点。你给我地址,到时我自己过去。”
周瓒结束活动赶到三叔请吃饭的地点,他俨然已是到得最晚的那个人。包厢里既有他熟悉的面孔,也有些只是似曾相识。他爸妈已然在座,让他意外的是祁善也在。
冯嘉楠看到儿子,脸上露出了笑容,招呼周瓒到身边。周瓒拉开祁善身边的椅子坐了下来,听见他妈妈说:“反正小善家里今晚没人做饭,我就拉她过来了。”
周瓒想起来了,定叔上周就提过他要随文联的艺术家们去外地采风,善妈多半又加班,她们研究所最近有个重大课题,忙得脚打后脑勺。
祁善朝周瓒笑,他翻个白眼。他躲还来不及,她却傻乎乎地跑到这种地方来蹭饭。
在爸妈的提醒下,周瓒和在座的远近亲戚们都打了一遍招呼,态度虽略有敷衍,该有的礼数却没有荒废。周启秀稍感欣慰,冯嘉楠但笑不语。
周启秀生在一个极其偏远的山村,据说他们祖上也曾显赫一时,后来为避战祸,几百年前躲进了一个山沟并在此扎根,成为当地仅有的几个汉人大家族之一。对这种说法,冯嘉楠向来一笑了之,再往上追溯,他们会不会和周公攀上关系?人往往缺什么才更看重什么,她从不避讳她爷爷那辈还是地道泥腿子出身,这并不妨碍她父亲是周启秀事业起步阶段最重要的提携人。
周家到了周启秀这一辈,他们这一房共有亲兄弟三人。大哥憨厚本分,在老家务农顺便照顾老人。老二周启秀自幼是大家族里最出类拔萃的一个,无论样貌还是心性。他十几岁就独自外出求学,是那个年代家乡少见的大学高才生,他父母在世时一直引以为傲。老三也是个传奇,他脑子灵活,没上过几天学,早早随同乡外出卖苦力,从建筑工人做到包工头,后来又成了小开发商,富裕风光一时。他一度是家里的经济顶梁柱,供二哥上完大学,又频频寄钱照顾家里的二老和长兄。
周瓒上小学那年,三叔说动他爸爸停薪留职下海经商。周启秀是学化工出身,最早靠着三万块本钱注册成立了一个生物科技公司,规模不大,效益尚可。当时冯嘉楠的父亲,也就是周启秀的岳父还在位,这层关系对周启秀而言无论在资金还是人脉上都多有助益,再加上他本就聪明,眼光准,心思稳,人缘也好。短短六年里,周启秀公司资产几番猛增,成为当地生化方面数一数二的企业。继而周启秀将经营范围扩大,与三弟携手合作。他的知识和魄力弥补了三弟的不足,而三弟摸爬滚打多年,三教九流多有门路,他们一起在恰当的时间以最合理的价格拿下了几块地,搭上了旧城改造的便车,从而进一步使事业得以壮大。即使周启秀岳父退休没几年后就因病亡故,冯家也随之衰败,但周启秀的事业不但没有止步,还在三弟的牵头下结识了尚处在事业上升期的老秦,两人一见如故,从此相互依存,各自风生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