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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34)


她话里有话。周启秀皱了皱眉。老三先听不下去了,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声道:“二嫂,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嫌我二哥还不够为难……”
“他为什么事为难?我没听说,你们反而清楚得很!”
冯嘉楠声音不大却咄咄逼人。周启秀变了脸色,按捺着劝道:“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再说。”
“谁是‘我们’?我只看到了‘我’和‘你们’狼心狗肺的一家人!”
老三再也忍不住,腾地站起来,“二哥,你就这么怕这个女人?任由她骑在你头上,她儿子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你还是一家之主吗?有什么不能说的?子谦本来就是你亲生的,她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周家的骨血,把名字刻在祖坟上,谁也不能说个‘不’字!”
一时间,没有人去接老三的话,饭桌旁围绕着死一般的沉寂,就连风暴中心的冯嘉楠和周启秀也静静地坐着犹如泥塑。
既然说到这个份上,老三也不再藏着掖着,半是劝说,半是要挟道:“二嫂,不管你认不认,这些都是事实!子谦这孩子我看就不错,比阿瓒懂事,以后也会孝顺你们的!再说我二哥还是想和你们好好过日子的,他之前回乡和子谦去看他生母,只不过是带孩子尽尽本分。她都另外嫁人了,你何必……”
“老三,这是你该说的话吗!”一直沉默不语的大伯父终于打断了小弟的嚷嚷。
冯嘉楠却在怔怔地想,他去看了那孩子的生母,是什么时候的事呢?兴许就是他自称去杭州出差的那一回。可是那次他离家几天,回到她身边时是那么温情缱绻。周启秀还说他在那边相中了一处风光顶好的房子。等到儿子成家,他们也老了,可以相伴在那里度过余生。她在早晨清冽的山风中做瑜伽,他给院子里的花糙浇水。
那一次,她几乎相信了他们还有相伴到老的可能。
冯嘉楠默默地注视着她的丈夫,他已经不再是她记忆中意气风发的少年才子,然而那半张脸的轮廓依然俊朗如玉。他闭上眼睛,回避了她的眼神。
冯嘉楠故意言语相逼,就是要亲耳听他们说出背地里的勾当。可是当底牌揭开,她怎么比预料中更难过呢?
“都别说了,菜上齐了。大家先吃饭吧。”大伯母瞪了老三一眼,又对着冯嘉楠笑了笑。
冯嘉楠入座后头一次站了起来,环视桌边那一张张缄默的面孔。她拼尽全力抽出桌布,在碗碟落地和众人的惊呼声中,说:“你们慢用!”
周瓒坐冯嘉楠的车回的家。上车前他问妈妈:“要不我来开?”
冯嘉楠还教训了他,说:“你有驾照?开什么开!我活着一天,你都别想在我眼皮底下违章驾驶!”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交流,周瓒始终注视着前方。他想,以他妈妈的强势,不会希望儿子看着她泪流满面。
周启秀独自回家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了。他在楼梯口遇上了下来喝水的周瓒,张了张嘴,本想说点什么,临到嘴边却发现每一个字都如此艰难,只能看着儿子若无其事地从他身边走过。
周瓒其实并不口渴,他听到了父亲车子熄火的声音,忍不住走出来看看。他让仍在厨房拖地的老保姆早点回房休息,自己捧了个水杯靠在楼梯扶手上。他父母的房间门紧闭着,寂静无声。周瓒倒宁愿像往常他们大打出手时那样,不时传出重物落地或玻璃碎裂的声响,又或者是某些让他吃不消逃往祁善家的“特殊动静”。这一次他什么都听不见,心里反而没了底。
周瓒走出院子外想要呼口新鲜空气,可怎么月光也教人闷得慌?他本打算掉头回屋,却无意中看到了他误以为是沉香的那块烂木头。就在昨天,他们头碰头地蹲在角落,祁善傻乎乎却又专注的样子莫名地让他想笑,直到篱笆外那两双鞋出现……他为什么要在乎那些成年人的龌龊事?他又能做得了什么?
明天早上他会成为孤儿吗?保不齐报纸上多了“家庭血案”的头条。
祁善若听到这样的“胡说八道”,恐怕又要板起脸说教了。
祁善家没有亮灯,她房间的窗户也紧闭着。以周瓒对祁善的了解,她八成去了善妈的单位。晚饭时祁善早早离席也不是没有好处,起码不会每次都让她目睹他家里的混乱。
周瓒喜欢待在祁善家,虽然她家的摆设有点乱糟糟的。善妈总是忙忙碌碌,定叔不怎么靠谱,说好让他暂时照顾两个孩子,他也会经常忘记给他们做饭。为此周瓒七岁就给祁善做过有带壳的炒蛋和酱油拌饭,他觉得味道很不错,祁善也不挑剔。小时候他有种荒谬的期待,他和祁善相互认错了父母该有多好。反正祁善和他妈妈谈得来。冯嘉楠虽不好相处,但祁善像水,在不同的容器里都能存放。她也远比周瓒更能体谅冯嘉楠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