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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35)


祁家的备用钥匙就放在右边第二个花盆底下,周瓒却坐在他们家门口的台阶上,捡起墙边玉兰花的枯枝在地上百无聊赖地勾画。
他发现自己写的第二个名字是“韦子谦”——这个鲜少谋面,却天生与他有着某种瓜葛的人。一如这个名字,明明顶着不同的姓氏,却遵照周家族谱的排行。
周瓒本来应该叫周子赞,他们这一辈排“子”字。因为冯嘉楠是独女,她父亲在世时是把外孙当孙子看的。是故周启秀也默认了儿子依照岳父的意思用单名,还将“赞”改作“瓒”,随了冯家孙辈的惯例。周家人对此一直颇为不满,埋怨他太过软弱。至今周家族谱上,周瓒的名字仍沿用“周子赞”。
周瓒证实自己有个异母兄弟,是在祖父去世那年,他随父亲回老家奔丧。出殡那天,他在送葬的队伍里注意到一个陌生的男孩,比他略大一两岁,走在几个堂姐身后。大伯母解释说这是她娘家兄弟的孩子,父母在外打工,所以养在她身边。那时,大堂哥周子翼看向他的眼神意味深长。周瓒在一瞬间恍然大悟,原来这个人就是横在他父母中间多年的一个阴影,他妈妈心中永远拔不掉的刺。
韦子谦是私生子,可笑的是他比周瓒还大一岁半。
剩余的片段是周瓒在父母长期的争吵和大堂哥偶尔透露的“秘辛”中拼凑起来的。
周瓒的父亲周启秀,在旁人的记忆中,仿佛一直就如这名字般,温存美好、木秀于林。他早早地走出了生养他的山村,却依然是乡间少女脸红心跳时会偷偷念想的名字。
大学最后一个学期开始前,周启秀回老家过春节。初八那天是隔壁村寨的少数民族节日,老三拉着他去看盛装打扮的年轻姑娘。那一晚寨子里的篝火彻夜未熄,山歌也唱到月落。周启秀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喝多的,也忘了最后依偎在他身边的那个温软的躯体究竟属于谁,只知道自己醒在山溪旁的那片竹林里。他头痛欲裂地在村口遇到了老三,老三笑着对他眨眼。
周启秀猜想到或许前一晚发生了某些事,但那女孩在他清醒前已跑开。他们村寨的民风开化,少数民族姑娘在这方面本就比他们看得开。当然,他也早就习惯女孩的主动示好,即使在大学里也是如此。他虽未流连,也并不排斥。他总是善待每一个喜欢他的女孩,而让他心动的人还没出现。
周启秀回了学校准备毕业论文,他不知道的是,四个月之后的某个下午,一个邻村女孩慌慌张张地去了他家打听他的下落。周启秀父母都在自家的果园里,女孩遇上的是回乡给父母送钱的周家老三。老三认得这个女孩,那一晚她看着二哥的眼神比篝火还热烈,人也一直在他身边徘徊。在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之后,当时已成为小包工头的老三只犹豫了一分钟便拿定了主意。他给了女孩一笔钱,让她跟家人谎称去外地打工。女孩的家人为没上过几天学的女儿找到出路欣喜不已,没有想到她很快被老三安置在县城的一处民房里待产。
周启秀那时正处在毕业前夕,因为同班好友沈晓星的缘故邂逅冯嘉楠,两人一见钟情,急速坠入热恋中。老三在省城见过冯嘉楠一次,二哥与他见面时刻意带上了女朋友。那是老三头一回目睹全家人的宝贝,他引以为傲的兄长在一个女孩面前俯首称臣。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二哥看她的眼神都像是快要化了一般。可他同样清楚地记得,那个叫冯嘉楠的女孩听见他饿极了吃面时发出的吧唧声,眼里闪过的嘲弄。
在老三眼里,这个女孩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长得漂亮的女人多了去,家世好、学历高的也不是没有,二哥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只是一时迷了心窍,没准他们很快就会分手。他心思直接,留下那个孩子的初衷是想着那毕竟是二哥的孩子,顺便恶心一下冯嘉楠也挺好。
然而,老三万万没有预料到,周启秀排除万难,甚至征得冯家高高在上的父母同意,一毕业没多久就娶了冯嘉楠。县城的民房里,那个女孩的肚子已高高隆起,无论老三给她多少钱,她也不肯再“作孽”。老三慌了神,这件事终于在家中二老和大哥面前被捅破。一家人彻夜未眠,第二天早上,二老做了决定,既然如此就把孩子生下来,正好他们家男丁不旺,直至现在也只有老三家有个儿子。他们补偿了那个女孩,把刚出生的男孩暂时养在了周启秀大嫂的娘家。
当周启秀得知真相时,他正好也沉浸在将为人父的喜悦中,只不过这喜悦是冯嘉楠肚子里刚刚成形的小家伙带来的。老三捎来的这个消息于周启秀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他以母亲身体不适为由回了趟老家看了一眼那个孩子,回来后整个人都神思恍惚,憔悴不堪。被腹中宝贝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的冯嘉楠只当周启秀是照顾病人受了累,心疼不已。老三频繁给他们送来的各类礼物,她也只当这个小叔子心疼未出世的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