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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56)


祁善听了,更加感觉怪异,但也不好说什么,反正考得好与不好,高中三年里最重要的一件事现在已尘埃落定。
到学校交志愿表那天,祁善才见到周瓒。他约她回家的路上去老太婆的甜品店吃东西。“老太婆的甜品店”没有正经的招牌,开在学校到他们家的必经之路上,只有小小的一个门面和三张矮桌,周围不是汽修店就是洗车的,环境实在不怎么样。甜品店终日只有一个老太婆在经营,五年前周瓒都觉得她老得快走不动了,如今她还颤颤巍巍地每日照常开店。听说老太婆是孤寡老人,脾气不太好,周瓒常说,恐怕买一百碗甜品也换不来她一个笑容。可因为祁善喜欢这家店的桂花红豆沙,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光顾一次。
周瓒坐在他最不喜欢的那个门口的位置,身体有一半暴露在太阳下。小凳子很矮,他只能蜷着腿,还要忍受一旁的梧桐树不时落叶的隐患。但他今天没有抱怨不休,老太婆一如既往的冷脸也被他忽略了。
祁善默默将自己的那碗红豆沙喝了大半,用缺了口的勺子搅着剩余的部分,开口问道:“听说你第一志愿填了G大的经管学院,嘉楠阿姨很高兴的样子。”
“高兴就好。” 周瓒的红豆沙基本没动,却张罗着给祁善再添了一碗。
“不用了。”祁善摆手道。
周瓒不管她的推辞,自作主张地从老太婆那里又捧回一碗红豆沙,放到祁善面前,说:“既然高兴,不吃白不吃……就当替我庆祝!”
“庆祝什么?”祁善一头雾水,就算他对志愿表上的目标信心十足,也还没到庆祝的时候。而且这实在有违周瓒的风格。
“你快吃!”周瓒催促。
他把手掌搁在膝盖中间,对犹豫着的祁善说道,“我爸妈今早上正式离婚了,终于!难为他们熬到我填完志愿,一天都等不下去了。这是好事,大家都解脱了,包括我。”
祁善慢慢放下勺子。她能猜到这个结局,但想不到这么快,而且临头来,她这个局外人也难免伤感。她能用什么言语来劝他呢?祁善想,周瓒今天把她叫来也不是为了要听那些陈腔滥调吧!她静静地和他一道坐着,老太婆在店门口的另一端拍打苍蝇,依旧苦着脸,却也没有催促。隔壁洗车店流水声哗啦啦地响,周瓒的脸有一半在阳光里,一半在背阴处,高树上的蝉了无兴味地嘶鸣。
祁善后来偷偷听她爸妈谈话才得知,高考结束那天晚上,冯嘉楠“心血来潮”去“探望”加班的周启秀,结果在办公室里撞见与他姿态亲昵的李小姐。冯嘉楠勃然大怒,当即提出离婚。
事实上周启秀和李小姐并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关系——至少被撞见那一刻没有。他们确实在商议下周招投标的细节,只不过李小姐爱娇,依偎得紧密了一些。
冯嘉楠以婚内出轨相挟,周启秀居然也默认以过错方的身份签署了离婚协议。即使冯嘉楠之前已为儿子充分争取到了权益,他仍在最后的财产分割上尽可能满足了她的需求。周启秀心知这一次已无可挽回,冯嘉楠需要的只是个理由。真正的结局在她得知子歉认祖归宗之时已然落定,又或许比这更早。是周启秀心存幻想,自欺欺人地将冯嘉楠之前的种种苛刻要求当作挽回婚姻的条件,然而在她眼里,那只是分道扬镳前的清算。
随着高考成绩的放榜,另一个坏消息随之而来——周瓒的分数低得不可思议,别说G大的最低录取分数线,就算是二本线都差得很远。他学习不甚上心,但依仗着几分小聪明,平时成绩勉强处于中游。他们所在的是一所一本上线率87.5%以上的重点高中,这绝不是他正常发挥的水平。祁善很难不把这一切与他早早走出考场的身影联系起来。
冯嘉楠很快也想通了其中的缘由。她不是逼着他听话吗?他依言填了她中意的学校和志愿,只是“成绩发挥失常”,这又有什么办法?
周瓒似乎没有被成绩所扰,每天都在外玩到很晚才回家。
这天他摸黑上了楼梯,按亮自己房间的灯,纵使他胆大,也差点被坐在书桌旁的妈妈吓了一跳。
冯嘉楠适应了房间灯光的变换,招了招手让儿子来到自己身边,她像是没有闻到周瓒身上浓烈的烟酒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周瓒吊儿郎当地站在一旁,等着迎接平静过后的暴风雨,但冯嘉楠定定地看了他一会,便把书桌上的东西推到了他的面前。
“……语言学校?你肯让我去加拿大,一个人?”周瓒看着手里的申请书和担保函,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惊讶。在他的设想里,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是他妈妈大发雷霆,将他禁足一个暑假,切断他的经济来源,再找最好的补习学校,让他准备来年高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