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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音(104)

“无论怎样都得试一试的。”姐姐的口气简直有点恶狠狠的,“就算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好了,那也得试试。”她讲得如此自然,以至于我都不好意思对她的修辞手法表示一点异议,比如说,把哥哥比喻成“死马”。

江薏姐扫了我们大家一眼,很轻柔地说:“应该有人为西决做这件事的。证明他是一个好人。这原本是他活在世上,唯一在乎的东西。必须有人这么做,他值得。”

姐姐无奈地笑了起来:“好吧,我现在才知道,原来西决认识你一场,是为了今天。”然后她叫了一个服务生说:“丽丽,拿瓶好酒来。”——她的意思当然是指她库存的那些没有兑过水的红酒。

“我们得喝一杯。”面前的杯子里的红色静静地停泊着,居然在杯子互相碰撞的时候,它们都圆圆地纹丝不动。“来,”姐姐第一个把杯子举起来,“为了江薏,也为了西决。”

“为了祝我们一切顺利。”江惹姐的手腕轻轻地一晃,跟姐姐的杯子撞出“叮当”一声脆响。

“为了替西决谢谢你。”姐姐凝视着别人的时候,总有种调情的感觉,哪怕对方只不过是她最要好的闺蜜。

“我愿意为西决做任何事。”江慧姐轻轻地笑笑,“我说过的。我说到做倒。还有你们俩,”她转向了我和苏远智,“祝你们幸福。”

“祝你和方靖晖幸福。”姐姐说。

“姐姐你在说什么呀——”苏远智暗暗地拿胳膊肘撞了我一下,提醒我是多么没有出息。

江薏姐只用了短短的一瞬间,就矫正了自己满脸的惊愕和难堪:“你……是他跟你说的吗?”

“他当然没跟我说。”姐姐笑容可掬,“他前几天带着小家伙回来的时候,总是在回短信。我就是偷偷拿起来看了一下,没别的意思,是单纯地关心一下。这是对的,其实他本来就应该是你的。”

“别讲得那么严重。”江薏姐脸上终于有了羞涩,“才刚刚开始而已,以后怎么样,天知道呢。反正我什么都没有想。”

“我想过了。”姐姐说,“如果你们真的能走到开始计划未来的那天,告诉我,把郑成功送回来给我。这样你们的生活就不会有什么负担。”

“拜托,东霓!”江薏姐隔着桌子,轻轻握着拳头做出了一个要打人的手势,“别说这些话好么?这是TVB的台词。”

“但是你们得做到,每年回到龙城来,看看我。”姐姐喝干了自己的杯子,清晰的唇线上沽了浅浅的一抹紫红色,“江薏,我现在知道了,我哪里也不会去,我会一直留在龙城的。我得等着西决从监狱里出来。”

那晚,深夜回家的车里,只有我和姐姐两个人。江薏姐打开车门跟我们“再见”之后,车里就一路都很安静了。

“江薏姐真好。”我打破了沉寂,由衷地叹气。

“我早说过的。她是最够朋友的人。”姐姐的笑容里有点倦意。

“姐?”我偷眼看了看她的侧脸。

“说话。”当她言语间做出这么刻意的不耐烦的时候,往往是有些心虚的。

“江慧姐跟方靖晖在一起了,你会不会不高兴?”

“有一点。”她倒还真的是坦白,“不过,也还好。反正,江薏也不算是外人。”

“你想过没,”我犹豫了一下,觉得说出来也没什么,“可能你跟方靖晖分开了以后,你就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了。”

“当然想过。”如我所料,这个问题并没激怒她,也许她自己不知道,自从哥哥去四川那段时间之后,她比过去平静得多,“可是那也得离开他啊。”她笑着摇摇头,“人生真是苦。”

“为什么呢?就是因为,他一定要你把郑成功生下来,你才恨他么?”

“不是。”我们停了下来,她以一种痴迷的神情看着远处的红灯,“其实我们很早就开始吵架了。后来,有一次,大年三十,跟他的几个都是留学生的朋友一起包饺子过年。他们留学生都是那样的,除夕的时候,人家满城的美国人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们聚在一个朋友家里包饺子,然后喝酒,然后说过年好,最后一定有人醉—叫人又觉得辛酸又看不起他们。就是那个时候,我一边听着他那些朋友说话,一边拌饺子馅儿。然后他突然抬起头来跟我说:‘人家讲话你都听不懂吧?’他的那种表情……我就想都没想,挑起一筷子生肉馅就塞进他嘴里去了,一边拿筷子捅他的嘴一边说‘你咽下去啊’……他周围的那些朋友,全都目瞪口呆的。然后他就站起来揪住我的头发……那个时候就突然发现,我为什么那么像我爸爸呢?我就知道,我们俩,不可能在一起的。他受不了我,我受不了他也受不了我自己。”她冲我调皮地一笑,重新发动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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