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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音(132)

“在很远的地方。”

“他死啦?”我脱口而出,惊讶地瞪着眼睛,突然又觉得这话未免太过坦率,下意识地把手背贴在嘴唇上,表示是嘴巴犯的错,跟我没关系。

她无奈地看着我:“托你的福,他活着,只不过是在国外而已。”

车站里的广播告诉我们应该检票上车了。我跟天杨说:“等我,我去找迦南。”也顾不得她在我身后喊我,说他一定会自己回来和我们汇合的。我隐隐地觉得,他未必会回来。逆着人流,破败的椅子们沉默地又一次变成盾牌,拍打着我的腿。我不该让他去买烟,我不该相信他说去买烟是真的——那种说不出从哪里来的恐惧让我好像置身于类似真空的梦境里。我却又不敢大声地叫他。我觉得丢脸。如果真的是去买烟,那就应该在侯车厅的另一端,那边有个小超市。——可是我果然没有猜错,他不在那里,他果然不在。

我到底应不应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拿着我的票回去上车呢?然后我是否需要笑着跟天杨姐说一句:他不会一起回龙城了,他在跟我们开玩笑——这是什么见鬼的说辞啊。“南音,你为什么在这儿?”我惊慌地回过头去,他站在我身后,手里空空的,根本就没有烟。

我走了两步,一拳打在他胸口上,他外套的拉链火辣辣地格到我手指的骨头里去。“骗子!”我含着眼泪冲他喊,一直以来心里对他存着的那一点点怕,就在此刻烧得一干二净了,“你想丢下我直说好了!想消失也直说就可以了……你根本就不在这个超市里你买什么烟啊!你当我是傻瓜么你不要这么侮辱人好吗……”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从兜里掏出一个簇新的烟盒:“我想要的牌子这家超市没有,所以我去车站外面买的……你是疯了么,郑南音?”

我抱紧了他,让他胸前的衣服昏天黑地地把我埋起来,我知道自己很丢脸。他的胳膊像夹棍那样紧紧箍着我的脑袋,每次和他拥抱,那感觉就像一个案发现场。他在我耳边说:“你是不是以为,我丢了?南音?”

“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走的。可是就算是这样—你在去每个地方之前,都得告诉我。让我知道你去哪里。这样,到你不再说你去哪儿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会再回来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别管,你只要答应我。”

后来,我很不好意思地发了个短信给天杨:“天杨姐,对不起,我们今天不回龙城了,你自己路上当心,后会有期。”她回复我:“我就知道。”并且。附了一个做鬼脸的表情图标。

深夜里,在那间车站旁边的旅店,能听得到火车在铁轨上呼啸,就像北风。他坐起来,背靠在窗边的墙上,问我:“外面那条河,能流到龙城去么?”然后我听见打火机怡然地一响。

“昭昭说的,那条河就叫永宣河。”我的身体里回荡着海的声音。

“总听你提起来昭昭,她跟你感情很好吗?”他缓缓凝视着自己吐出来的烟雾,空出来的那只手温暖地覆盖在我的脊背上。

“她活着的时候,其实我们不算很好。”我抬起手指,静悄悄地在他下巴那抹隐隐的胡植上磨蹭着,“可是她死了以后我才知道,我们从一开始就是朋友。她一直都很喜欢你哥哥,我的意思是说,就像我对你的这种喜欢。”。一一也许那是我第一次对他承认,我喜欢他。

“这孩子年少无知,可以理解。”他轻轻地笑。

“我总觉得,你跟你哥哥之间有问题。虽然,你对臻臻很好,可你说起他的时候,总是很恶毒的。”

“如果你有机会听他怎么说我,你才知道什么叫恶毒。”他把房间里那个泛着黄的白瓷烟灰缸平放在肚子上,“从我十几岁起,我们俩就是这样的。他看不起我,我看他也不顺眼,就这样。彼此都觉得对方丢脸,后来有一天,我就跟他老婆睡觉了,因为臻臻她妈妈也觉得跟我哥哥在一起的生活生不如死——所以,我们只是想联手报复他一下,我们天知地知,自己开心就好。但是我没想到最后会闹得那么大,她居然把这件事告诉了我哥哥,然后他们就分开了,我一开始也没想到她是真的铁了心……”

“你——”我坐起来的时候,掀起的被子像个浪头那样,把烟灰缸摇摇欲坠地翻倒在了床单上,“你果然是个浑蛋。”我气急败坏到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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