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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音(72)

“他凭什么帮你啊昭昭!”我忍无可忍地叫了出来,“你一个女孩子,你不觉得脸红吗?”——我也很诧异自己为什么在情急之下使用了我妈妈的口吻说话。

“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能想象此刻的昭昭那种气急败坏的神情,“他喜欢我!”

“别开玩笑了他不过是……”

“你什么意思!他不可以喜欢我吗?懒得跟你说那么多。”电话那边已经换成了一声单调的,机器的长鸣,她已经收了线,似乎是她的电话机接替她来抗议我老王。

妈妈在外面喊我吃饭了。我想,哥哥终于回来了。

饭桌上一直都是安静的。如果我没什么兴致说话,主动说话的人便少了。妈妈和爸爸轻声说了几句关于物业那边的事情,似乎是有人在小区里动工要开个饭馆,正对着好几家人的阳台,肯定会有油烟噪音什么的。有人就联系小区里所有的业主,说要大家一起联名写信给什么地方,让那间小饭馆开不起来。妈妈说:“我们签还是不签?”爸爸说:“我看还是算了,人家做小本生意的,也不容易。”妈妈说:“我也是这个意思。”……哥哥没有表情地放下了碗筷,说:“我吃好了。”站起来的时候外婆好奇地看着他说:“别急着回去啊,刚吃完饭,好歹坐坐,喝杯茶什么的……”她是把哥哥当成客人了,不过今天外婆居然没有问他究竟怎么称呼。

晚上,我缩在自己的桌子前面,打开了电脑。原先登录高中的论坛的时侯,输入用户名和密码的时候手指就像在做下意识的活动,现在不行了,我盯着那个熟悉的页面,用力地想了一下当年的密码,点击Enter的时候心里还在期盼千万别跳出来那个“用户名和密码不正确”的窗口。曾经自以为深入骨髓的习惯其实也这么轻易地改变了。就像我过去每遇到一件事情,第一个反应,就是拿起电话来拨给苏远智,如果他的手机关机或者无人接听的时候就会非常地恼火,觉得他又在故意地激怒我。但是,我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这个习惯改掉了,它不知不觉,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我的身体。

还有一件事,送他上火车之前,他去火车站旁边的超市买矿泉水,我等在外面的时候,看了他的手机。我就是闲着没事,或者说一闲着才找事——想看看端木芳会不会发短信给他。这次我很镇定地,驾轻就熟地进入他的收件箱,手指没有发颤,居然连心脏也没有“呼评”地捣乱。

倒是有那么几条端木芳的短信,不过,内容还真没什么。

还有一条短信,是他爸爸发来的。的确是平日里那种板起面孔教训人的口吻:“你这次回学校去,就是大学时代的最后一年,要加紧规划你的前途。南音那个女孩娇生惯养,只知享受,目光短浅,绝对不会懂得督促你奋斗,你自己对未来要端正态度,不要让她对你有任何负面的影响,谨记。”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有这么多缺点。公文一般的语言,就给我定了罪。

算了,跟昭昭遇上的事情比,这都不算什么。

印象中,我读高中的三年里,论坛从来就没有这么热闹过。首页上,粗略一望,大半的帖子都跟昭昭有关。标题也都声势夺人:有老师,有家长,有学生;说理的,吵架的,八卦的——管理员今晚该兴奋死也忙死了吧。回帖数最多、最热闹的那个帖子是一个学校助学基金的创立者发的,他多年前毕业于我们学校,是我们大家的学长——至少他自己那么说。他还说他是中立的,但是他觉得原本用于捐助贫困生的助学金拿来捐助一个家境优越,只是暂时遇到困难的学生是不妥当的,至少这违背了当时创立这个助学基金的规定——下面回帖子的人迅速分成了两派开始吵架了,有人说他只知道规定不讲人道,也有人叫好说谁都比昭昭有资格拿这笔捐助。然后争论迅速上升成为人身攻击,然后互相问候对方的身体器官和女性亲属……有的人觉得这里无聊就出去新开了帖子,在新的阵地里继续凝聚自己那边的力量,再迅速地看着新帖子以同样的节奏和步骤被搞得乌烟瘫气。——那个混战的帖子里有好几个眼熟的ID,如果没记错的话,是教过我们的老师,也有几个是我的同学—虽然早已毕业,但还总是会来凑个热闹。

但是所有参与争端的人都没有跟对方讲清楚一个基本事实:没错,也许昭昭是如他们所说,只不过是暂时遇到了困难。可他们忘了,也许这个“暂时”和她的余生一样长。也许他们没忘,他们只是觉得那不是他们争论的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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