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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眼泪,以沉默(9)

“你对小猫的要求太苛刻了。人都是有感情的。小猫现在的症状,除了器质性伤害之外,情感上的压抑也是很大一方面。”

“她是生来就有使命的人。她要替代她父亲活下去,她注定要承受更多。”

“谷鹰!你对小猫的教育,是我最不能苟同的地方。”

“这么多年了,您还要和我争辩这个问题吗?”

“……”

他们的对话,最后总是会回到这个原点上。方迟不能明白,何心毅这么完美的一个男人,究竟是怎么会喜欢上母亲这样一个偏执的女人的。

或许每个人都在寻求一个能够弥合自己所没有的部分的人吧。

葬礼开始了。

刚才打车过来,路过一个天文仪器店的时候她买了一个望远镜。

碧绿的草坪中,站满了穿着黑色衣服的人。黑色臂纱,白色花朵。十九局的人都在,她都认识。人是物非,恍如隔世。这么近,她却不能再往前一步。

透过镜头,她看见了自己的黑白照片。

时隔六个月,再看到这张脸时,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梅杜莎,女,于16年1月加入网络安全局,在数个暗网非法交易组织中担任卧底。19年10月2日,在缅甸掸邦的一次生化药物交易中不幸牺牲,享年25岁。”

扩音器中,传来十九局局长史峥嵘粗砺而沉重的声音。

母亲和何心毅站得比较远,她从窃听器中听不见场中人的啜泣声。但望远镜里,一名戴口罩的中年男子扶着一个同样戴着口罩的、哭泣得几乎要晕倒的妇人。清晰可见的悲伤。

那是两名专业演员。

从她小时候踏进特训区时开始,她就拥有了两套身份。一个梅杜莎,一个方迟。母亲给她设计好的道路,通向的是曾经的父亲的职业:特警,更有可能是一个卧底。

后来十九局成立,迫切需要精通网络的警力加入。她恰好在燕大读的是信息科学专业,又有着从小受训的经历,便被十九局局长史峥嵘一纸特批要过去了。那时候她研二还未毕业。

她做了暗网交易接近四年的卧底,捣灭了一个儿童色/情组织、一个器官贩卖组织,协助侦破银行信用卡信息贩卖、国家机密情报信息传递之类案件十来个。最后,毁在神经玫瑰手里。

“盛琰,男。14年网络安全局成立伊始加入,参与了历次重大网络安全案件的侦破工作,两次荣立三等功。19年10月2日,在缅甸掸邦的一次生化药物交易中不幸牺牲,享年27岁。”

饶是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方迟仍然不敢用望远镜去看盛琰的照片。

看着五彩缤纷的照片化作黑白两色,看着三维世界中活生生的人化作二维世界中的一副静态影像,是太残忍的一件事。就像彩色的肥皂泡在破裂之际,所有的绚丽都会化作灰白。

她垂下头。猛的,她抬高望远镜,看向盛琰的遗照。

竟然没有落泪。心脏也没有抽搐。

原来,何心毅对她加大a抑制剂的用药剂量是有效的。她的整个人都干巴巴的,没有了悲与喜的情绪,也没有了人性。

就仿佛盛琰只是一个陌生人一样。她记忆中的那些过往,都在药效的作用下变得苍白无力。

望远镜中,盛琰的父母、弟弟、弟妹都在垂首掩泣。不久,母亲厥倒在地,父亲和弟弟、弟妹都过去搀扶。白衣的急救人员飞快抬着担架过来,将他们带了出去。

短暂的葬礼结束了。

那些媒体记者没有放过难得出来一次的网安局局长史峥嵘。

“请问史局长,能否披露一下猎狐行动的详细情况?所涉及的究竟是什么犯罪案件?所涉及的犯罪组织、嫌疑人究竟有哪些?是否与国际刑警合作?”

“请问史局长,为何本次葬礼上并没有两名牺牲探员的遗体?他们的遗体是否运送回国?听说盛琰烈士被切下的双腿被冷藏空运了回来,请问这个传言是否真实?”

“请问史局长,本次猎狐行动直接导致一名卧底、一名办案探员牺牲,网安局是否有失职行为?听说盛琰的直接上司盛清怀目前已被停职接受调查,请问这种处分是否意味着网安局认为他应该为这两名探员的牺牲承担直接责任?请问网安局这种行为是否属于推卸责任?”

“请问史局长,为何要派梅杜莎这么年轻的一个女孩担任如此凶险的卧底工作?”

“请问史局长,网安局去年在猎狐行动上的投入高达全年总预算的三分之二,然而至今一无所获,网安局是否欠纳税人一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