括羽揭了左钧直的盖头,又解了她的喜髻,将丝丝缕缕的如水青丝挽在指间,又掬起一大捧在鼻下嗅了嗅其间的淡雅清香,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左钧直斥道:“你怎么什么都用咬的!”
括羽无辜道:“闻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左钧直泪目,虽然你是饿了很多天,但也不至于这么馋吧!
喝了交杯酒,慢条斯理解去她身上的重重喜服,括羽道:“姐姐,你还记得第一次给我煮六月柿面么?当时我看见你长头发的样子,就很想过去摸一摸,亲一亲。”
左钧直怒道:“你那时才十三吧?都想什么呢你!”
括羽哼哼道:“你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喜欢我了。”
左钧直恼羞成怒:“你胡说!”
括羽道:“好吧,起码是念念不忘。但你十五岁的时候一定已经喜欢我了。”
左钧直:“自作多情!”
括羽忧伤地叹了一口气:“唉,我说你傻你还不信。那时候我叫别人姐姐,你就吃醋了。”
左钧直一怔,似乎确实如此……难道她那么早就对括羽起了占有之念么……真是……真是太丢人了……
括羽道:“当时你换了女装,我心想可真好看呀。可是刘徽骗你说你穿女装很难看,我想他是不想让别人看见罢。”
听他突然提起刘徽,左钧直心中遽然一跳。
如此的阴差阳错,他二人竟成了舅甥。
若不是刘徽向她求亲,括羽或许不会去关外投军。
若不是刘徽以蜡衣坑害五万天军性命,致使叶轻伤残,或许不会激起括羽对北齐那么强烈的仇恨。
她后来听说,铁狮子口那一役,若非叶轻援兵来得及时,括羽已经命丧黄泉。
命运竟然荒诞至此。
他回京之后一直到今天,二人心照不宣地,彼此再没有提起过刘徽。
明明知道她曾经喜欢过刘徽,他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提起,却是为何?
括羽握着她的手说:“姐姐,我回来之后听说了刘徽的事情,还看了你写的《猖狂语》。我当时便想,如果我是刘徽,或者是耶律昭觉,我会怎么做。”
左钧直定定地望着他,他却没有说出结果。
“义父当年得的是一种怪病,并非不可以治,那药却会伤及脏腑,于是需要吃更多的药,终身无法解脱那越来越大的痛苦。于是义父拒绝吃那种药。”
“刘徽和昭觉都让我觉得,仇恨也是这样的一种病。大齐和大楚世代有仇,于是数百年征战,硝烟不息。我自己是在战场上长大的,我知道战争是怎样一回事情。我想,有些东西应该终结在我手上。如果以后你有了我的孩子,我不想让他再背负任何东西。”
左钧直心中酸楚。
他这几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可他原本就是这种大事从来都自己一力承担的人。
当年他被女献重伤,在她面前却仍是没事人似的。若非女帝无意说起,怕是她至今都不知道。
亲手灭族、认敌为父的痛苦,恐怕永远会是一把凌迟他心的利刃。
括羽见她一脸的难过,捏了捏她的鼻子,道:“怎么,嫁给我还不高兴了?”
左钧直的情绪有些跟不上他的话锋,讷讷道:“高兴……”
括羽盘腿在她对面坐下,正色道:“既然高兴,那便给我讲讲,皇帝为什么要放我?”
左钧直愕然抬头:“你怎么之前不问,现在问?”
括羽哼了声:“自然是怕我骂了你之后你便不嫁了。”
“你……”
骂?!
括羽双手抚膝,倾身向她,一脸的煞气呼之欲出:“不用猜也知道你去找了皇帝。你同他说,愿意拿你的人换我的命。还去诏狱诱引我,你根本是打算去向皇帝献身吧!”
左钧直被他说得无地自容,硬着头皮辩解道:“哪有……你说的这么简单!”眼看着括羽的一腔怒火已经倾盆而下,双手拿住了她的腰肢,慌忙推着他道:“你听我说清楚!”
括羽将她拽进怀中,乌青着脸道:“说!说得让我不满意,今夜蹂/躏你三百遍!”
左钧直被他一唬,挣扎着翻身起来,抓着他喜服的领子道:“我自然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可也没有你说的这么自轻自贱。我知道皇帝他,是个高傲的人,他相信一切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更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我讥讽他要杀你是因为他害怕你比他强,所以他偏偏要放了你。我越是把自己送上去给他,他越是不屑一顾。其实从我知道成为他的一颗棋子的时候开始,我便知道身份被揭穿的一日迟早会到来,我指望不了皇帝能保住我,我只能把自己变成一个对他有用的人。他可以什么都牺牲掉,唯独不能的是他的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