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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夷译字传奇(47)+番外

常胜嘻嘻笑着,又缠着她说些别的话。左钧直怕勾起他过去不快乐的回忆,便半句不提旧事,常胜似乎也心照不宣地不问她这两年去哪里了,更不问她姓甚名谁,家中有些什么人。二人天南海北地聊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常胜竟对她最熟悉的四海风物、传奇故事十分感兴趣,左钧直得了这样一个知音,更是讲得眉飞色舞,不知不觉便到了家门口,浑然不觉得路程遥远。

常胜抬头看看她家的大门,恋恋不舍道:“那,姐姐,我回去啦,以后我会来找你的。”

左钧直笑道:“好呀!”

常胜执意要让左钧直进了门他再走。左钧直关了大门,忽想问问他什么时候来。她时常要在四夷馆当值,怕他找不到她,家中又有大狗,伤了他就不好了。然而再开门时,街上已经没了常胜的踪影。左钧直心叹这小孩真是神出鬼没的,自己也忘了问怎么去找他,只能等他来了。

自从翛翛搬了进来照顾左载言的起居,左钧直便有更多的时间呆在四夷馆。她有时在馆中当值或者看书晚归,左载言和翛翛也习以为常。左钧直在四夷馆名义上是学习番语的译字生,实际上做的是专司翻译和番文起草的通事职务。她入馆后低调小心,从来埋首行路,低头做事,不多说一句话。除了上头几个得过凌岱泯嘱咐的管事的官员,几乎没有几个中土通事认识她。

天朝以中土大国自居,自恃国力强盛、文化繁荣,将四方外国呼为“四夷”,视为附属之国,“夷”乃野蛮落后之意,带着蔑视的味道。左钧直因为妈妈是西域人,不似其他人有着根深蒂固的华夷观念,来了四夷馆两三个月,倒和里面担任教职的十多个番国使者打成了一片。在几个番使的介绍下,她结识了西洋传教士马西泰,大感相见恨晚,拜了马西泰为师学习西洋文字喇提诺语和天文地理。

一日夜晚回家,发现门缝底下塞了一个油纸包,里面放的正是她上次没看完的《淳化阁鸿雁录》,才知道常胜来过又走了,心中喜悦,又觉得歉疚。

入了四夷馆后事务繁杂,又花了许多时间在新学西语和读书上,写文的时间就少了许多。从去年年底《□赋》结文后开始写第三本至今已经有小半年时间,才将将写了三分之一。刘徽一直没有催文,左钧直干脆由了自己性子,文思大发的时候写上一段,其余时间便束之高阁。

春日又至,翛翛在院中播下的花种次第发芽抽枝,满墙绿意盎然,红黄白紫繁花累累。左钧直休沐之日懒睡后披着一头乱发去院中洗漱,看见灿烂阳光洒落庭中,父亲揽着翛翛低语,翛翛细细聆听,含笑提笔落纸,高大威猛的长生半闭着眼嗅上墙边鹅黄的迎春……胸中忽然灌满幸福和欢欣,是自妈妈去世之后再未体会过的感觉。忽然觉得人间至美,纯然就是情感的牵绊,与外物完全无关。如今土阶茅茨,匪雕匪饰,她却从不曾怀念过过去曾经居住过的瑶台琼榭、华美宫殿。她甚至觉得,现在的日子,比过去华服美食的时候还要满足和快乐。她小时候挑剔衣裳、饮食,不是软的床不睡,不是尊贵的人不愿意接近。为此爹爹头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打了她的手心,教训她不可囿于浮华外物,须得观照内心。现在她才渐渐真正领会了爹爹的意思。

只可惜,妈妈一直没有懂爹爹啊……

☆、蓝田日暖

这日因又有南洋番使携贡物来觐,左钧直忙完,已是戌时过半。想着还有些马西泰布置的天文功课没做完,便随便吃了点干粮,匆匆出馆准备去翰林院查书。谁知一出门,便被一个小厮叫住,说是刘爷让她去繁楼相见。左钧直识得那小厮是繁楼常随刘歆左右的人,答应刘徽的第三本书拖了这么久,心中也过意不去,只得随那小厮上了马车。

车中放着一套簇新的浅菊蓝色白领细布袍子,头带、鞋袜都是恰好相配的颜色。小厮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惑,在车外说道:“刘爷不喜小先生穿官家的衣服,让小先生换了衣服再过去。”刘徽并未向其他人说过她的女子身份,便是时常与她接触的刘歆、柳三生知道她是女子,在外也都是以小先生称呼,这让她觉得自在。左钧直心想看来刘徽已经知晓她入了四夷馆,但似乎并不太高兴。她觉得今天大约正好可以和他讲一讲自己的想法。

去到了繁楼,却找不着刘徽。那小厮在四夷馆外等了左钧直一两个时辰,亦不知刘徽去了哪里。问了几个座主,方知刘徽在天玑楼。这天玑楼是繁楼七座中最幽谧的一个,左钧直也从未问津过。她只想快些见过了刘徽回去,便直奔天玑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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