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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夷译字传奇(66)+番外

老人言郢京城中,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盖因早些年,城西多官宦宅邸,城东多商贾仓肆,城南乃三教九流聚集之地,城北则有不少宫娥、内侍居住。韩奉府邸在皇城西隅,左相则在东城,似乎这韩府的地位,就比左府要高出几分,大小规模上,也足足占据了整一条街道,全郢京除了皇宫之外,一家独大。也曾有御史上书弹劾,女帝念及韩奉复国拓疆劳苦功高,只是一笑了之。

饶是左钧直见过大场面,进了韩府,仍是觉得眼界大开。重楼叠宇,飞檐列栋,丹垩粉黛,莫不具焉。待穿过重重回廊入得夜宴大堂,更是引来扶桑使者一阵惊呼。

巨大厅堂堪比皇宫正殿,成千上万只红烛煊照其中,亮如白昼。艳妆丽服的舞姬乐伎穿梭其间,巧笑倩兮,无比迷人。

原来这夜宴不仅邀请了扶桑国使,还有许多京城名流、贵游世胄。一番里里外外的寒暄之后,百余宾客各自就座。虽已入秋,厅中烛火融融,气氛如火如荼,温度也升了起来。韩奉半解衣衫,半倚于坐榻之上的两名姬妾身上,朱红金花帷帐重重叠叠地委堕在侧。厅中,左钧直曾在繁楼见过的妖艳男子正舞一支六么花十八,伴奏琵琶的正是繁楼头牌阿桐。那男子穿着翡绿窄襟长袖舞衣,舞姿绝似鸿鸟惊飞、回风舞雪。而眼神媚乱,真真比女子还要诱惑,堂中一片惊艳羡声。左钧直心中虽恨那男子,却也仍不住为那舞和曲叫一声好。

韩奉之子韩禅陪坐扶桑国使之侧,左钧直细细听来,所谈果然是两国间贸易细节之安排,遣使互通之计划,并无它言。韩禅聊过一番,起身亲自执壶,向扶桑国使并陪伴官员殷勤敬酒。待至左钧直面前,眼神更是玩味。

左钧直推辞不过,见那壶酒一一倒来,众人喝了,并无异样,只得喝下。谁知韩禅不依不饶,又强灌了她几杯,方哈哈大笑着走去堂中为众宾客击鼓为乐。全场气氛一时达至高/潮,欢声雷动。左钧直瞄到堂中乔装成清客的韦小钟游戏其间,如鱼得水。一个艳姬仿佛柔弱不胜酒意,妖妖娆娆歪过去,被她松松搂了,在腰臀上掐了一把,哈哈大笑,倒有万种风流。左钧直不由莞尔,这种风流情状,她也只能羡慕,自己是断断没胆做出来的。

宾客糅杂,畅饮欢呼,全无拘制。千种乐声、人语模糊在一处,嗡嗡然分不清楚。左钧直竟觉得有些醉意——

这醉意,实在有些不应该。

她的酒量……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藏人豪爽,青稞酒味烈劲大,都是大碗大碗地喝,白度母夫人更是千杯不醉。左钧直小时候曾偷偷喝过一坛六十年陈酿,爹爹妈妈发现空坛子之后吓得不得了,却发现她好好地在一边儿玩耍。她平日里有些痴劲儿,喝过酒后反而灵台澄澈,脑子变得极其敏捷。只是这状态十分短暂,一两个时辰后她便倒头呼呼大睡,任谁也叫不醒。所以爹爹妈妈此后仍是不许她喝酒。

不过是喝了几杯,不该这么快醉的啊……

云袂花衫之后的韩奉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身边姬妾喂到嘴边的高昌葡萄,一双手并不得闲。那个妖艳男子几番舞到他身边,二人却未曾相互看上一眼……不仅如此,他也没有看过自己呢……左钧直脑子发沉,撑腮乜眼强打精神去数扶桑人的数目。

果然少了一个,遍寻堂中宾客也无。

难怪要邀请这么多人啊,都是为了惑人耳目!

左钧直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便往外走,差点带翻了面前的小桌。走了没两步,突然被韩禅一把攥住胳膊带入怀中,不怀好意笑问道:“左通事要去哪里?”

左钧直由着醉意控制了神思,饧着眼儿道:“人……人有三急……”

韩禅哈哈一笑,放开手将她向前推去,道:“是忍不得。——宾奴儿,陪左通事去净手!”

左钧直走得左歪右倒,直直撞进韦小钟怀中,又连连作揖致歉,那宾奴见左钧直实在醉得不行,只得扶了她往净房去。左钧直入了净房,用冷水抄了把脸,将厕纸一股脑揉入马桶中,却向房外唤道:“奴儿,想必是宾客太多,厕纸竟没了,可否再帮我取些?”那奴儿无奈应诺,左钧直哪敢再耽搁,至门口见奴儿已经离开,闪身便出了净房,循着此前记的路快步走去。

面上沾着水,外面冷风一吹,左钧直整个人激灵了一下,顿时清醒许多。

堂中那个韩奉只怕是个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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