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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见狮子(15)

七岁那年,母亲带她去北京,为了让她看一眼父亲长什么样。然而父亲还没见着,她在佛海公园划船,远远地看见景山上那棵崇祯吊死的歪脖子树,唱了一段《香夭》,就被缮灯艇的师父听见。

师父说她是唱戏的天才,一个女孩子本嗓可以做到这么浑厚,唱京剧更有前途。

母亲喜出望外,参观过缮灯艇,又查明了师父的底细之后,当即决定让她留下来学戏。

她问母亲能不能留下来和她一起。

言佩珊说:不行。

她便哭了。她想和母亲一起回家。

然而母亲就此消失了。此后五年,她再也没有见过母亲。直到十二岁上,她拿了奖,师父给了她一笔钱,她凭着仅存的模糊记忆,买火车票回了Y市。

再见到母亲时,母亲笑得像一朵花,哭得像个泪人。

她却对母亲很恨,言佩珊,你怎么这么铁石心肠,说把她丢下就丢下。

余飞的泪落得越来越多,哭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毫无风度的嚎啕大哭、放声嘶吼。

十六年前是,十六年后也是,都是毫无征兆的。

言佩珊,你怎么这么铁石心肠,说把她丢下就丢下,让她一个人来看这一场《帝女花》。

*

余飞哭了很久,她也不知道哭了多长时候。到最后,她也发不出来声,疲惫无力地坐在亭脚水边。水中,她的倒影惨淡颓丧,像一抹游魂。

这时候,她忽然听见有人在外面喊了一声:

“阿翡!”

她耳根子一紧,登时浑身紧绷了起来。她凝神谛听,那人又喊了一声,她确信自己没有听错,那人喊的正是“阿翡”,而那声音清越,正是关九。

“去哪儿了?说是等不到厕所就到这里来就地解决一下的嘛……谁知道我在车里等了这么久也不出来,掉坑里了吗?……喝那么多水,中间还嫌洗手间脏不愿意去,现在人多找不到地儿了吧,活该!”

关九嘟嘟囔囔的抱怨声从外面小花圃清晰地传来,见没人应,她的声音又提高了一个八度:

“你好了吗?我进来了啊!”

余飞微惊,抱紧双膝,往亭子的阴影里缩了缩。好在她今晚穿的是一件颜色偏深的葛布旗袍,在夜色中非常不显眼。

关九进来后,四下里巡视了一周,甚至走到假山边上仔细看了看,都没发现半个人影。她十分迷茫,自言自语道:“奇了怪了,也没见他出大门啊,这么一个大活人,还丢了不成?”

她又向外面花圃走去,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余飞远远地看见她拨了个电话。

这时候,余飞只觉得眼角亮光一闪。

作者有话要说:小丽他,除了长得漂亮点,实在没什么男主光环

感觉自己对不起他

抱紧我的小丽

☆、农夫山泉

循着一闪而灭的亮光望去,余飞只见距离不远处,一片模糊的黑暗中,翘出来反射着银鳞般月光的枝叶正在无风摇晃。

余飞死死地盯着那片黑暗。她感觉到她在凝望深渊,而深渊正在敌意地与她相望。

良久的僵持过后,她听到了很轻的一声别无选择且无比致郁的拉链声,黑黢黢的树丛如水螅一般分裂,一道黑影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一瓶农夫山泉。

年轻男人黑沉沉地看了她一眼,从她身边走过,身上有依稀的松柏浅香。他身上的两只大眼睛,仿佛诡异地乜了她一眼。

余飞抱着臂,不冷不热地说:“你挺有公德心啊。”

虽然不在Y市久居,她对Y市却总有一种归属感。对于这人这种污染环境的行为,她非常不齿,更何况是在戏楼这种高洁雅致的地方。

年轻男人本已经走出去几步,忽然又折返回来,和她面对面地站定,手拎着那个农夫山泉的瓶子到她视线平齐处,晃了晃,晃出激荡的水声来。

他冷着声音说:“你看清了,我的确很有公德心。”

倒是没想到,原来误会他了。余飞看着那个满满当当的瓶子,月光下折射出不一样的色彩,竟然想笑。她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鬼使神差地念了一句:

“我们不生产水,我们只是大自然的搬运工。”

银粼粼的月色如水,他脸上的表情却像见了鬼似的,无语地盯了她半天,才说:

“你刚才也让我大开眼界。”

余飞的眼色冷了下来,说:“扯平了,咱们就当谁也没见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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