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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劫(108)

只见其开头写道:

如今我们已与智氏友军同在凤台坡处。

凤台坡为世家西面的最后一道屏障。凤台坡前有一关,名固安关,凤台坡后有一原,名落凤原。

固安关为一处悬崖,其下壁立千仞,若无双翼飞天,则只能通过横联两山之间的数道细细铁索。是世家一等一易守难攻之处。可若是跨越固安关,到了凤台坡上,则凤台坡后,落凤原望而无边,一马平川,只余林立城池和诸多百姓。

故此,高氏带队将军在信里大加笔墨强调了凤台坡前固安关的重要性,申明自己之前虽携战胜之威却一路后退,主要考虑的是友军太过鱼腩,未免被前后包抄,白白耗费有生力量,方才且战且退。

但是如今都到了凤台坡处,显然已经退无可退。

高将军在信中强调了自己为保世家社稷,死守此处的决心,凌厉的笔锋将白绢都划破了。但下一行,他话锋一转,又开始大加抱怨隔壁智将军的昏聩愚昧,在他看来很多能够胜利的战斗他偏偏失败,让人不得不怀疑智将军心中是否有什么额外的想法。

为此,他特意要求族长与智族长协调,让智氏一族暂时归入他的麾下,直到解除了凤台坡的危机;就算不能拿到智氏一族的指挥权,也要让智族长同意智氏一族暂时不参入与战斗之中,免得越帮越忙。

信的末尾,高将军还强调,只要族长能够不遗余力地支持他的行动,则他必定能守好固安关,并且此后也不是不能伺机反攻燧宫,将被燧宫抢走的土地再给抢回来!

信看完了。

邵乾元、游不乐、聂经纶,甚至一向以智九恺为尊的许清平都多看了智九恺两眼。

如果这世上石头是有感觉的,智九恺相信就是自己此刻对于脸皮的感觉。

他在位置上沉默许久,转眼看向坐在旁边悠然喝茶的高澹。

智九恺道:“高族长看过信使来信了吗?”

高澹一笑:“智族长又不是没有看见,这些天大家都守在这里,我的信使一进城就直奔此处,你们抢着打开了,我倒还不知道信里头说了什么。怎么,是不是战事不利?”

他放下手中茶碗,微微倾身,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些许担忧。

智九恺不动声色地袖了战报,简单概括内容:“战事倒还算顺利,现在我和你的人马都退到了凤台坡处,为了能够更顺利的阻拦燧宫之人,你的人希望能暂时拥有全线指挥权。”

高澹微一沉吟:“我看此事不妥。”

这话可大大出了其余人意料!

他们之前觉得高澹听从智九恺调遣是脑袋出了问题,如今总算看出点端倪,原来是此人自有底牌在手,方才有恃无恐。如今眼看着高澹的声望一日比一日更高,再有前线战报,他们都恍然觉出味来,以为高澹是开始准备蚕食智九恺了。但是高澹如今又以行动告诉他们,他绝无此意。

只听高澹再道:“正如之前我曾说过的,我们六家虽同气连枝,但底下的人毕竟没有过太多合作,对彼此都不够熟悉,贸然联合,只怕有数不完的问题,到那时,我们远在中都,鞭长莫及,不能及时弹压,反而不美。”

他说着,自椅上站起,踱步到了沙盘之前,看着西线战场,突然道:“既然如今众人都在凤台坡处,依我之见,倒不如我的人马与智族长的人马交换对手。高氏面对战狂,智氏面对一笑之人,如何?”

余下之人望向高澹,只见此人站在沙盘之外,羽扇纶巾,手揽轻裘,端的是风华盖世,智谋无双,一时有了三分被震慑之感。

智九恺疑道:“此方调派,用意在何?”

高澹笑道:“一来,我的人可以将对付一笑之人的经验告知智氏族人;二来,以疲惫之师对疲惫之师,总好过以疲惫之师对精锐之事。”

智九恺顿时沉吟。

高澹又道:“不过若有如此布置,我有一请求,还需要智族长首肯。”

智九恺:“高族长请说。”

高澹道:“不如高氏与智氏在外的队伍也进行情报互通。不论调兵遣将还是其余战略构思,都相互合作,这样守望相助,才能牢守固安关不破。”

智九恺并没有思考太久,如今也不容他思考太久。

他很快做出了决定,缓缓点头:“事情正该如此,便依高族长所说。”

午间,众人暂时离去。智九恺坐在厅中,忽然问左近随侍:“如今剑宫、落心斋等势力对燧宫侵犯世家一事是如何反应的?”

随侍忙答:“如今剑宫、落心斋,两家已在一处,密宗和佛国因为距离远些,还在路上,想必不日也将到达,大庆也派人前往分辨,想是为了迷惑其余人,摘除自己的嫌疑。至于这几家决定……我们暂时还未收到消息,只知落心斋对此事十分愤怒。”

这多少也算一个好消息了。

智九恺不语,挥挥手让随侍也下去。

直到厅中只剩下了他自己,他才低低出声:“高澹……你是真能战无不胜,还是另有蹊跷?你几番提议,处处为我着想,到底是大忠若奸,还是大奸若忠?”

可世家如今风雨飘摇,确实需要一些胜利来稳定人心。

在落心斋等其余正道盟员的做出决定之前,他为防世家战线彻底溃败,也不能真正下手分辨高澹。

智九恺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他忽然想:

邪魔之所以多年龟缩一处,绝非是因为其人数稀少,实力不济。

而是因为:正道盟员,同气连枝,所以才能在多年之间,将邪魔的生存空间压到极致。如今界渊崛起,正道诸势力决不能袖手旁观,否则——

世家内部会议之后,明如昼收到了高澹的传信。

他打开看了看,发现高澹做戏的盘子越扯越大,连智九恺都拉了进来,有点不满地挑挑眉梢,转身见了界渊,把其要求复述一遍。

大殿之中缀着垂幔,四下有“铮铮”扫弦之声,非为明如昼过去曾听见过的音律。

明如昼刚刚凝神倾听,就闻界渊漫不经心的声音自垂幔后传来:“这种小事你不能自己做主?”

明如昼收摄心神,欠身道:“属下只是觉得高澹的胆子未免太大了。”

界渊笑道:“明如昼,若由你来养一条狗,你会先对这只狗做什么?”

明如昼顿时思索。

界渊不等其回答,懒洋洋揭秘:“若由我来养一条狗,我会先将它喂得油光水滑,喂大它的声音和胆子,让它放开了喉咙叫,这样才能吸引最多人注意……”他含笑指点,“养一条狗,不就是为了逗着玩着,让别人看我养的狗有多漂亮吗?”

风恰好吹起垂幔,露出垂幔之后情景。

只见界渊闲卧榻上,信手拨着弦,“铮铮”之声显然由此而出。

在他身前,有一行人跪地捧盘,白玉盘中盛了数不清的奇花异果,如今正有一只毛色艳丽鹦鹉在白玉盘中飞来飞去,尝了一口就举翅打人:

“呸,苦的!”

“呸,涩的!”

“呸,你们竟敢敷衍鸟!”

明如昼的视线吸引了娇娇的注意,娇娇立时飞回界渊肩膀上,一挺胸脯,理直气壮道:“看什么看,鸟脚下有人!”

这明晃晃鸟仗人势的一幕让明如昼恍然大悟,心悦诚服:“属下明白大人的意思的,大人放心,属下会将大人的意志彻底传达下去。”

一笑之人如同带兵回到了营地。

他的人马一进营地,立刻惹来周遭围观。

一笑之人压着心头的窝火,如今他不过与战狂合兵一处,自家的队伍就受到了对方的频频注目,注目之中还免不了稀奇之色与同情之色。

不管是稀奇还是同情,一笑之人都可以理解。

好比大家都是狗,其他是斗犬,是雄赳赳的好狗。独他是败犬,是灰溜溜的癞皮狗。这可不就让别的狗又是稀奇又是同情吗!

他走没两步,身后又呼啦啦来了一拨人,这是战狂回来了。

战狂人如其名,人马也如其名,人一进来,就横冲直撞,将一笑之人身后的人都冲散了。一笑之人身后的人瞅瞅对方大获全胜的模样,也不敢与其争锋,低着头,默默避开了。

一笑之人心中的窝火成了倾江火。

这时战狂来到一笑之人身旁,一看就笑了。

笑,笑,你还笑!

别以为他不知道,如今众人私底下都将他一笑之人叫成了“惹人发笑”吗?

战狂无知无觉,顺嘴一秃噜:“惹人发笑,你回来了?有战败了吧。”

倾江火顿时成了燎原火!

一笑之人笑得灿烂:“好啊,战狂,你是不是日子过得太快活了,咱们来比划比划?”

战狂笑得都止不住了:“好好好,我们来比划比划,输了你别哭。”

两人一说一答,还未进行下一步,明如昼忽然出现,看见两人都在,正好吩咐:“你们与我来。”

三人一起进入大殿之中,明如昼道:“计划变更,一笑之人明日起对付智氏一族,战狂明日起对付高氏一族。”

石破惊天,一笑之人与战狂齐齐大叫:“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娇娇作为本文一番,它从来不说自己头上有人。

它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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