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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劫(163)

计则君直言道:“斋主将度先生带来,却又将度先生软禁在绿竹渡,不知是何道理?我来时正见小怜师妹进了绿竹渡,和度先生说笑无忌……”

静疑女冠见了计则君眉宇之中的凝重颜色,倏忽一笑,将手中信放下,问计则君,“我们带回度惊弦所为何事?”

计则君:“当然是为了对付界渊!”

静疑女冠:“不错。那你觉得,我们与度惊弦该如何合作,才能最好的对付界渊?”

计则君:“自然是精诚合作——”

静疑女冠:“之前正道是否与度惊弦精诚合作了?”

计则君怔了怔,她有点迟疑:“自然精诚合作……”

静疑女冠笑道:“那结果如何?”

计则君不语,须臾之后,她道:“斋主,您也曾说过一时的胜败不足以表明什么,界渊当世魔主,自然没有那么为人所败……何况若斋主对度先生没有信心,又何必将他从剑宫带回来呢?”

静疑女冠:“我这样对待度惊弦,不是因为我对他没有信心,恰恰是因为我对他太有信心。我相信度惊弦心机与智谋,故而在彻底折服他之前,我绝不会让他随意参与入落心斋的任何一件事情中。”

计则君还想说话,可在此之前,静疑女冠已经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剑宫暗藏叛逆的下场就在昨日,你这就已经忘了教训吗?”

计则君错愕道:“什么?这与度先生有关?”

静疑女冠一哂:“谁知道呢?或许有,或许没有。只要有万一可能,落心斋便不敢去赌,你明白吗?”

计则君明白了。

她细细思量,再开口时候,想法已经开始转变:“斋主所虑不错,可度先生必然也能看出我们的打算,这种情况下,他还怎么为我们所用?”

静疑女冠道:“自然因为他有他想要做的事。”

计则君喃喃道:“……杀界渊!”

静疑女冠指点道:“犹记当日,度惊弦自界渊手下救大庆五候,以此震撼姿态,出现在我、晏真人、戒律首座之前,自陈身世,自述目的。有什么能驱使一个智者从幕后走到台前?杀界渊,恐怕他比我们更为迫切!一个人若是有了弱点,无论他智谋有多高、武力有多强,他都有了足够旁人周旋把握的余地。”

“何况,”静疑女冠又说,“如今大庆、世家内乱纷呈,剑宫、佛国受创极重,只有我们落心斋还保存着完好的实力,度惊弦既然想杀界渊,便不会与我们真正撕破脸皮……他最终会明白的,现在的一切,只是为了他与落心斋能够更好更无顾忌地深入合作。”

计则君神色变幻。

最终最终,她说:“小怜师妹天真烂漫……”

静疑女冠:“所以她只是随性而为,去和度惊弦聊聊天而已。”她温言问,“好了,你还有事吗?”

计则君:“并无其他事了。”

计则君出了千红楼。

千红楼前便是万花圃,从上向下看去,万紫千红,花开遍野。

她一步步走下小楼,直到走出了千红楼的范围,才低低一叹,自言自语:“斋主,我明白您的意思,也认同您的防备,可此事如此做,我心中总有些不安……”

千红楼中,静疑女冠在计则君离开之后重新拾起了桌面的信。

她重读掌中信件。

静疑斋主见信如唔:

冒昧来信,望祈见谅。

你我虽分属不同阵营,斋主及贵斋风采,我心慕之。

惜乎剑宫在上,落心斋不过左二!

多年附骥尾行事,不知斋主可曾甘心?

今日剑宫主峰虽然出事,幽陆各地分宫别殿尚还完整,再有十年时间,剑宫又是正道擎天柱,道门第一派,落心斋依然左二,屈尊人下。

但若斋主知晓剑宫分宫别殿情报消息,愿将情报消息传递给我,我将派人扫平剑宫,使落心斋取而代之。

未知斋主意下如何?

日影偏斜,天光曲折。

一束明亮的光在书桌上转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将信件落款的三个幽暗墨字照亮,只见其横竖撇捺,银钩铁画:

明如昼

下一瞬,静疑女冠指尖轻移,遮去信件的落款,接着运转玄功,将信件一摧为灰,灰烬纷纷扬扬自她指尖落下。

她举目远眺,眺望窗外无尽花海以及远比花海更为寥廓的天空。

须臾,三分饱含深意的微笑,跃上她的嘴角。

天下大乱,英雄逐鹿。

百年蛰伏,如今也该是落心斋乘势而起的时候了!

三日时间,日升月落,斗转星移。

言枕词独自呆在剑宫孤峰之上,横剑问心,一动不动。

左右无人,唯有两只野鹤,将他陪伴。

直至第四日太阳升起的那一瞬,端坐如石像的人忽然动了!

他抬手抚剑,指尖划过剑锋,锋利无匹的宝剑不曾噬主,只在主人的抚摸下震动不已,唳鸣低低。

在他身旁,两只正交颈共眠的仙鹤中的一只忽然动了动脖子,惊醒过来。

接着,它挣脱另一只仙鹤,踱步到言枕词身旁,跪坐下来,垂下长长的颈,像条围巾似地在言枕词脖子上绕了一圈。

远比普通仙鹤更热的体温将言枕词环绕,低低的鹤鸣变成了两道,一道来自剑中,一道来自依偎身体的仙鹤嘴中。

此地的动静惊醒了还睡着的另一只仙鹤,那只仙鹤也跟着走过来,迷惘地看着将脖颈扭得比蛇还柔软的同伴,学它的样子试了好几下,却总不能成功,还差点闪了脖子,不由陷入了鹤生长考。

一左一右偎着两只仙鹤,更有一只还试图把自己变成一条鹤氅将言枕词温暖。

宝物化形,估计天下地下,也只有我手中这一柄剑。

可你宁愿将死物变活来将我温暖,也不愿自己来做这一件简单的事情。

言枕词自嘲一笑,心中的荒诞实难用笔墨来形容。

他旋即闭眼。

三天三夜,他终于下定决心。

他伸手拂过黑腹仙鹤,仙鹤在他掌下由实变虚,化作点点光芒,静静悬浮半空几息之后,一股脑儿涌入他膝上宝剑之中。

同一刹那,他手握宝剑,向下一跃。

狂风猎猎,有山高千丈,有云涌万里,有初生红日,射亿数金芒,将道者相送!

第129章

剑宫苦寒, 沙海炙热, 自剑宫峰顶下来之后, 言枕词一路西行,来到了密宗与佛国的交战处。

他先往密宗,于密宗大营中找到慧生, 同时还见到了无智。

这两人同在一个营帐之中。

无智双目紧闭,眼皮下陷,似眼睛出了些问题, 可他神色平静, 仿佛根本不以双眼为挂碍,背后更存一种使人芒刺在背的无形之力, 似乎他的眼睛并非不见,而是藏在了一处看不见的地方, 正暗暗注视着一切。

言枕词不免心生警惕。

他又看向慧生,数月不见, 小和尚还是小和尚,小和尚也不是小和尚,他个子未长, 容貌未变, 越发平和,越发超脱。

他先问候端坐的无智:“释尊如今可好?”

无智:“一向不错,劳镜留君挂心了。”

言枕词又问慧生:“如今你是否愿意和我走?”

闻言,无智轻轻笑了一声,也不知在笑些什么。

慧生摇头不语, 只以指为笔,在地上写道:多谢镜留君,我在此处很好。

言枕词暗暗一叹。

慧生没有离开的想法,他也不会将对方勉强。

只是如今他看着两人,不免想到当初的无欲与无智,更想到当初的原音流与自己,前尘如梦,恍然隔世。

可还能如何?

万般皆是错,半点不由人!

他不再多说,转身离去,可在走出营帐之时,他发现无智也跟了出来,并将他叫住。

“镜留君暂且慢行。”

言枕词道:“释尊还有事情?”

无智道:“我观镜留君如今神色,似要去做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言枕词淡淡道:“我欲杀界渊。但一人之力总有穷尽之时,如今正要去邀一些旧识朋友,看有谁与我志同道合,愿冒险一试。”

无智笑道:“我猜也是如此。幽陆之上,除了魔主之外,恐怕没有第二个人第二件事能让镜留君这样如临大敌了。”他轻轻一顿,又道,“若镜留君不嫌弃小僧势单力薄,等事情确定之后,还请将时间与地点一同告知小僧,小僧必然前往……”

这句话出乎言枕词的意料。

言枕词问:“释尊也想杀界渊?”

无智:“不然,魔主自小僧还在佛国之时,便对小僧诸多关照,直至今日,小僧终于看清这真实的世界。小僧心中极领魔主的情,如何会想杀魔主?”

言枕词道:“那释尊是准备在站在界渊那一边?”

无智又是轻轻一声笑。

他道:“道长应该明白,无人可以站在魔主身畔,小僧也不会妄图这样做的。小僧只是心慕幽陆至强一战,不忍错过,欲前往一观而已。为此,小僧愿为镜留君处理一些会将这至强一战阻拦的不开眼的人。”

他将自己要说的话说完,朝言枕词合十,便要转身。

但此次换言枕词将对方叫住:“释尊如今真的觉得界渊当日是在帮你?”

无智道:“是。佛成正果,魔得其位,如今一切已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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