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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劫(164)

自密宗离开之后,言枕词又前往佛国。

密宗一行超出预料,佛国一行倒在计划之内。

言枕词只是将自己会再择日期与界渊一战的消息告诉佛国,便得到了佛国两位首座到时必然随同而去的承诺。

事已至此,早就无需多说,只有破釜沉舟,生死一战而已!

两方商议妥当,言枕词婉拒了佛国首座稍事歇息、共用斋饭的邀请,径自自佛寺中离开。

他走在弯弯曲曲的水磨石山道之上,左右无人,只有山石草木,鸟鸣虫蝈。

夕阳西下,形影相吊。

言枕词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自言自语:“而今连个太阳都来嘲弄我。”

他旋即抬头,看天空上的大红柿子,嘲笑道:“但你不也是孤零零一个吗?”

太阳当然不语。

寥廓的天空上,突然有一弯月儿自山峦中跃出,与太阳呆在同一天穹之下,默默对视,交相辉映,真个深情!

言枕词被噎了个正着,一口气上不上下不下,只能加快步伐,紧走过最后几段台阶,往闹市前去!

到了山下,便进入了闹市之中。

魔徒还没有打入佛国,如今闹市里边,酒馆茶楼,小摊街市,一应都和过去没有区别。

言枕词走在街市之上,见左右行人无数影子将自己包围,稍稍感到一些安慰。他路过一座茶楼,听见茶楼里头,有闲聊的客人在抱怨:

“也不知道这战什么时候能够打完,东口的菜又涨价了!”

“谁说不是呢,以前还有海客,三不五时能将泽国的东西运送,日夜歌唱人鱼鲛女,一滴就有千斤重的玄水……现在呢?珍珠贝壳都看不见了。”

“泽国现在被燧宫占领,燧宫正和佛国打仗,珍珠贝壳当然看不见了。”

“唉,别管谁输谁赢,战争快点结束就好了……”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哐当”巨响,茶楼之中,有个武者打扮的人踹翻椅子,拔出兵器对说话的人厉喝:

“你们说的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别管谁输输赢,战争结束就好’!那些呆在对抗邪魔第一线,以血以命将你们保护的人,还比不上你们嘴里的几个菜几个珍珠几个贝壳吗?”

他咬牙切齿,不知想到了什么,青筋跳动,双目猩红:

“我看你们正是魔头派来动摇人心的奸细!”

那几个坐在一桌闲聊的人吓得够呛,连忙道:“侠士息怒,侠士息怒,你看我们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是魔头的人啊!我们就是普通百姓,日日来这里喝上一口茶罢了!”

那武者怒极反笑,刀锋反光。

他冷冷说:“不要狡辩了……我不信。我的弟弟前一日才死在和魔头对抗的道路上,他所保护的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啊——”

茶馆中的客人见情况不对,一个个沿着角落,悄悄溜了出来,却又不肯离去,就围在门口窃窃私语,好奇观望。

众人的围观之中,武者想着死去的弟弟,心火烧灼,眼前几人的面孔和杀死弟弟那些人的面孔重合了,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他五指紧握,手腕突然下划!

刀光一闪,眼看场中马上血溅三尺,言枕词足尖一动,踢起一颗石子,稳稳打中武者手腕麻穴。

“当啷”一声,长刀落地。

武者骤然惊醒,朝向石头飞来的方向,即惊且怒:“是谁?是谁?”

轰然一声——

说话的人跑了,围观的人也跑了,只有武者还捂着手腕,急怒地在茶楼中来回寻找着击中自己的人。

骚乱还在持续,但危险已然消失。

言枕词踢出石子之后,便背剑转身,如今已走出了许多步。

周围还是来来往往的行人,行人并没有发现酒楼的动静,那里的动静也并不关他们的事情。

正如这正邪之战。

邪者以命相赌,正者搏命相抗。

可正邪纷扰,和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的普通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言枕词还有要去的地方。

可是这个时候,一只仙鹤从天空中飞下,带来了晏真人的信件。

言枕词展开一看,见其上写道:

剑宫出事,师叔速回!

天空的太阳悄然隐去,拉出夜幕,换上满天星斗。

自接到剑宫急信之后,言枕词放下所有事情,一路疾驰剑宫,等回了剑宫山门,在接天殿中见到晏真人之际,对方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这三日之间,明如昼带人搅毁分散在幽陆各处的分宫别殿,如今各地别殿十去其七,人员损伤不可计数!”

言枕词呼吸一滞。

可晏真人旋即又说:“师叔,明如昼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这时候雷霆一击还能成功,你不觉得奇怪吗?”

言枕词微一沉默:“你是想说?”

晏真人面色阴沉。明如昼带人推平剑宫各地分宫只是他急信言枕词回来的一半原因,另外一半的原因——

晏真人道:“明如昼下手如此迅速,如此准确,无论我们立在明面的宫室还是暗藏地下的别殿,他都能够一一发现并且销毁……我怀疑,有内部的人的给他们准确的消息。”

言枕词:“谁?”

晏真人早有腹稿。可当说出口之际,他还是停顿了好一会:“我恐怕,此事的主使者之一……是落心斋的静疑女冠。”

言枕词:“确定吗?”

晏真人:“确定。”

烛火幽微,大殿冷寂。

言枕词垂眸注视横放在膝头的宝剑,在许久安静之后,说:“小晏,有时候我宁愿我听到的是魔道究竟如何猖獗疯狂残忍,界渊如何自负骄傲蔑视苍生……也不愿听见类似这样的答案。”

晏真人何尝不是?

“这会让我……”言枕词道,“怀疑自己正在做的事情。”

他双手按剑,抬起眼,看向晏真人布满皱纹的面孔。

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熟悉的人一个一个地走远。

无数的人登场又退场,无数生旦净丑将壮烈悲歌野心欲望涂抹粉饰,演绎编撰,可幽陆还是这个幽陆,正邪还是这个正邪,一切改变到了最后都像全无变化。

唯一改变的,是在这数百年之中,师友皆去,爱人反目。

他孑然一身,风花雪月与剑观。

言枕词道:“有时候我在想,什么是正义,什么是邪恶,我现在所做的是否真有意义,我痛心割舍的在未来会否让我悔不当初。”

他长长一叹。

叹平生,平生叹。

“我也只能做我该做的事情了。如今我将广邀同道,再战界渊。”

“这一次,”他一字一句,“生死相决!”

第130章

言枕词自接天殿出来之后, 便往山中居所走去。

夜色幽幽, 孤月相随。

他沿山走着, 嶙峋怪石,夹壁枯松,一一在山中石阶上投下怪诞的阴影, 张牙舞爪争先恐后地将他背后的影子覆盖吞没,似乎正有一场无声无息的杀戮在无人注意的地方悄然进行。

言枕词走走停停,越往上走, 明月越近, 山道越狭,当路至尽头, 他轻轻松松向上一跃,翻过人高峭壁, 站在一处不过人高长宽、全被月光照亮的圆台之上时,五指抚剑, 朗声道:

“客人夤夜前来,想必是来找言某谈心来的,如今言某已向天借月光一束招待贵客, 贵客还不现身吗?”

一抹阴影跃上了月台。

接着, 细碎的铛铛声响起,金光反射月光,照出幽夜一抹亮。

旋即,刀客手握金刀,翻身上月台。

他一袭狼皮袍, 满身风尘,竟是言枕词在北疆认识的一位故人,十三神杀刀十三!

月光明亮,照亮了言枕词略微错愕的面孔,也照亮了刀十三冷冰冰的表情。

刀十三冷哼一声,开门见山:“我不是来找你打架的。我听说你四处找人要杀界渊,就千里迢迢从北疆赶了过来。何时决战?算我一个。”

言枕词道:“十三神杀若愿意加入,言某欢迎之至,只是十三神杀为何非挑星夜潜入剑宫?”

刀十三不耐烦道:“当然是因为我要看看你到底有没有挑战界渊的资本!依照界渊实力与势力,我就算刀刀向神杀,也不会没事去找死。”他顿了一下,忽然挑眉,轮廓深邃的脸上满是桀骜与不逊,依稀还有那么一点点只在月光下隐约出现的怀念,“毕竟我可是在决尘人墓前发过誓,此生必然拧着界渊的脑袋到墓前,让他亲口向他老子道歉的。”

高斋闻雁决尘人……原袖清。

言枕词久久不语。

久得刀十三都不耐烦了:“你没事发什么呆?”

言枕词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决战事宜。十三神杀若不嫌弃,可在剑宫暂且住下,等确定了时间和地点,必然立刻告知于你。”

刀十三无所谓应了一声,就要离开。

但言枕词先一步问:“十三神杀刚从北疆过来?”

刀十三:“没错,干嘛。”

言枕词道:“不知近来北疆可好?”

刀十三脸色立马阴了,他重重哼了一声:“一点都不好!自从界渊占领了北疆之后,整个北疆在燧宫的控制之下就跟一潭死水似的,千年王八都要被憋死了!如今新一辈根本没有能见多少血腥,一个个挥舞刀剑跟穿针绣花一样,就这样还是年轻一辈独领风骚的人物了——”他说得咬牙切齿,“换成当初,他们都活不到冬狩开启!这才是界渊一统北疆之后真正的阴谋诡计,将北疆的一群狼全给牧成了绵羊,再随意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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