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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劫(169)

“大人——”

“魔主可在?言枕词今日依约前来!”

前者响在殿外,后者响在殿外,响在天际,还响在众生耳中!

随着这一道声音,窗棂上隐隐浮动的黯蓝光芒如同一层薄纱,被手抽去,一束极亮的光芒自天降下,跃上窗台,跃入殿中,跃至界渊膝头一点!

暖意袭身,界渊蓦然而笑。

做了许多,等了许久,最终结局,就在今日了!

暗沉沉的大殿之外,天地已亮,幽陆无穷大,骄阳大无穷。

大而无穷的骄阳之下,雪停雨息,天高气爽,有雁南飞。

燧宫大营之外,密宗盘踞西向,佛国分占北方,大庆列兵南境,幽陆群雄,四面齐来,汇聚一堂。

天虽高远,人而密集。

云虽舒意,马则嘶鸣!

如今大兵过境,正邪对峙,战凌云霄,气冲牛斗,胜者将成千古王,败者必为土下骸!

局势紧绷,一点既燃。

但火星迟迟没有落下,两方至今按兵不动,只为等待一个还未出现的人!

忽听一声闷响,两扇闭合大门分开,一道烈红人影自中而出。

这一身比血更艳的红,便是最后一道只能由其点下的火!

界渊自宫殿踏出,手未抬,足未动,人已拔地而起,惊鸿之势,势可追日!

同一时间,正道方面,言枕词紧随而上,一前一后两道虹光在天际一掠而过,便消失云层之间!

地面之上,由一声不知是谁发出的呐喊,号角吹响!

明如昼将手中之灯抛向天空,霎时,明灯悬于半空,放出万丈毫光,成为了地上取代天阳的新光源!

天日已落地,魔主将代之!

明灯之下,魔众倾巢而出,杀向四方!

南境之中,圣后扬手。

“咚咚咚咚咚——”

战鼓新擂,长刀出鞘,此战雪仇,此战扬名,有死,无退!

北方之中,两位首座站于人前。

他们高宣佛号,无惧无怖,步步向前。

地藏菩萨弘誓愿: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西向之中,无智跏趺在地,喃喃念教内密经。

密经之下,教众痛觉尽失,遗忘恐惧,个个向前,再不回头!

释尊含笑,黑佛端坐。

还有更为遥远的地方。

世家之中,已经围城围了数月的游不乐与聂经纶不愿再受制界渊,抓住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亲身披坚执锐,带领所有力量,破釜沉舟,再朝中都进攻!

大庆之中,开平侯万世侯也知此乃最终之战,他们坚信界渊必然得胜,为自己为燧宫,在圣后带人马离开之后,便悍然发动与奉天、承运二侯的战争,自封地千里奔袭,往西京而去!

一层云下,战火遍烧幽陆。

一层云上,两人决战生死!

天风呼啸过耳,烈阳探手可得。

云端之上,两道身影频闪频现,一瞬相接既过招万千!

交手之际,劲气四溢,云海随之翻涌,涛涛白云如滚滚浪花,升腾旋飞,将两人遮没,又在下一瞬为掌击散,为剑划分,使两道身影重现世间,再傲天地!

白云不尽,掌剑无穷。

话已说完,事也做完。

而今一战,尽出绝学,尽享其乐,生死无怨尤!

明剑开天地,陈锋再出鞘,言枕词手持剑,剑随人,人如剑,剑如人!

他起手之初便是毕生绝学,他一招一式,绝无留手!

剑宫血火重现脑海,众生呼喊响在耳畔,幽陆烽火点燃视野。

一幕幕一声声一场场。

全作鞭笞,鞭他前行。

言枕词一剑向前,人分云海剑分敌!

一剑如光至。

界渊将手一探,握光于掌。

无形的光在他掌中浑若有形,光晕在握,碎如片羽。

一剑碎,他旋步,拂袖。

那高飞而来的仙鹤被掌劲重重击飞,哀鸣落下。

眨眼掌回。

亦是眨眼之间,言枕词没入云海,四下不见!

当其四面一望寥廓的时候,突然一道光芒夹杂在万丈金芒之中,越往下落越为耀眼,及至面前,如大日坠天,言枕词掷剑上天,贯阳而下!

招招是杀敌,式式可致命。

界渊与其交手之际,唇角含三分笑意。

一幕幕一声声一场场。

属于两人的过去在脑中闪现,对方的话音犹在耳畔,而爱人的容颜正在眼前。

这真是一场叫人十分享受万分满意的战斗。

无论从何种方面来说。

他大袖再卷,卷日入怀,旋火而出!

烈焰欲将一切焚毁!

云天之上战端激烈,云天之下,燧宫与四方来敌一拉战端,战局便入白热化!

大营之外,战声遍野,参与战斗的燧宫宫众与三家人马全都舍生忘死,向前杀敌,一步一血印,一步一新尸,举目四顾,死人怒视敌众,活人再挥刀剑!

一道由尸体堆出的道路贯穿了大庆中军。

一笑之人身旁十三近卫损失泰半,如今只余一二人,随他直冲圣后座驾!

一轮刀阵,左方近卫兵刃碎裂,不惧不退,在利刃之下化为肉泥。

一轮箭阵,右方近卫以身当盾,尽接利箭,死后兀自站立!

有此二人相助,一笑之人终于冲到圣后面前了!

疯狂的笑声在大庆中心响起,他手持兵刃,直取圣后,可就是这个时候,一柄枪如毒蛇一般自旁刺出。

一笑之人若杀圣后,此枪杀他。

一笑之人若挡此枪,圣后安稳。

电光石火,一笑之人不闪不避,任长枪贯体,兵刃直袭圣后脖颈。

为主舍身之辈,岂独存正道之中!

沉重脚步,引得地颤人抖。

血腥巨斧,收割无数性命。

剑宫之中,他未得度惊弦头颅,已引得众人轻蔑,如今他必得佛国首座头颅,方可一雪前耻。

佛国大阵之中,战狂宛如杀神降世,巨斧横扫,左右全无一合之敌,直到人群之中,两条大锁一左一右抛到他的身上!

手脚被缠,巨斧被困。

无数兵刃伺机落在他的身上脸上,剜去他的眼睛,割掉他的耳朵,失明失聪,世界霎时黑暗,可玄功还在,四肢还在,他奋起手臂,巨斧一点一点的抬起,他最终狂吼一声——

黑佛明亮的双目凛凛看向前方。

无智闭合的眼皮微微颤抖:“故人既来,何不现身?”

来人现了身。

他自黑佛背后现身。

现身的一刹那,正是将灯光打入佛中的那一瞬间!

这一瞬之间,黑佛吞噬光点,身形扭曲,无声嘶吼。

无智低语:“点夜繁灯似携怒而来——”

明如昼自光影中出现,他道:“释尊背信弃义,反站在正道那边,我不该愤怒吗?”

无智低笑:“魔也在乎信义吗?”

明如昼回答:“并不在意。他们只会,以血回应——”

杀杀杀!杀不尽的尸山与血海!

战战战!战不完的意气和野心!

血海尸山之中,野心意气环绕,刀十三手按金刀,伏在战场之中,耐心等待。

人们总是忘记,孤狼虽然狂傲,也善蛰伏。

云端太高,他暂且飞不上去,便将目光定在云端之下最能攀天梯的那一人!

点夜繁灯明如昼!

日月交替,斗转星移。

两人一战数日,日阳灼灼,夜月森森,天风寒苦,掌剑夺命!

不可有一丝停顿,不可有一丝迟疑,不可有一丝破绽!

奋起余力,余力也至强弩之末;聚精会神,精神也达紧绷之极!

乌云忽而将月隐。

隐月之际,天地浑黑。

一霎天象变化,使两人算好招式出现一丝破绽。

变化之中,破绽之下,强者至强,不思闪躲回护,全欲取敌性命!

一掌至强,因其本为至强之人!

一剑无回,因其决心杀敌剑下!

掌剑交错。

言枕词手中剑贯穿界渊胸膛,界渊的手也夺言枕词脖颈。

这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一局曾是言枕词想过的最好结局。

但那只手没有取言枕词的性命。

从极快至骤停,也不过一瞬间事。

那只手停下,自言枕词脖颈上轻轻拂过,又点了点他的眉眼。

像爱人般温柔,就是爱人的温柔!

而后,一声戏谑之笑响了起来:

“镜留君,胜负已分,而今你可再三百年威名不坠了。”

这只手移开了。

言枕词对上界渊的眼。

那双漆黑幽深的瞳孔之中,泰半平静,少许爱意,一丝缱绻。

渐渐的,这眼又与他最初所见的原音流的眼睛重合了。

带着一点点狡黠,一点点微笑,一点点狐狸似地得意。

这刹那间,于战斗之中摒弃的情感与记忆再如潮水回归,言枕词的手与唇一同颤抖。

界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握住言枕词的手,压下对方手上的颤抖,继而收回,握住贯穿胸口的宝剑,两步后退,使这剑再从伤口拔出。

大片大片的血涌出他的指缝,染红他的衣襟,落在他的脚下。

这位仿佛永不会败的魔主最后笑了笑,张开双手,气劲松懈,自云端坠落。

“阿渊——”

言枕词终于清醒,他嘶声喊道,同扑而下!

无尽高空,白云抚上他的眉眼,疾风掠过他的耳畔,飞鸟擦过他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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