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画劫(89)

言枕词:“为今之计怎样?”

界渊:“为今之计,也只有将浊气吸入体内,使身同浊化,进入浊气之中,被九烛阴瓶主动吸纳其中了。”

言枕词不假思索:“这不可能。”

界渊:“哦?”

言枕词沉声道:“将浊气吸入体内,哪怕是对武者也有不可挽回的伤害,何况你还要使自身充满浊气,将身躯与浊气同化……在此事成功之前,你也许已经承受不住。”

界渊漫不经心:“我八成是死不了的。但九烛阴瓶不尽早拿到,很多人大约要死了。”

言枕词一时失语,而后他慨然道:“界渊,让我先试一试。”

界渊笑道:“阿词,就算你想替我做这件事,你也不能做成。方才一路行来,浊气还算稀薄,已能对你造成伤害,如今你还想将它们主动吸纳体内?明知不可为之事何必为之,莫非想凭信念创造奇迹?”

良久的沉默。

言枕词问:“你要我做什么?”

界渊道:“待会我运功吸四周浊气,浊气破坏身体,我之神智,估计撑不到‘身同浊化’之时,此时你以我方才打入你体内的功力为凭,在我身后,帮我运功,继续吸浊……”

天际落下一个重锤,砸在言枕词脑上,使他头晕眼花。然而此际,不能同意,不能拒绝,前一步是深渊,后一步是刀山,人世悲凉,莫过于此。

界渊回首,细细看着言枕词的表情,心中并不那么正经:哎呀,看他现在这个样子,真让人想要狠狠的欺负他……

他微微一笑,谎言信手拈来:“放心吧,不会有什么大事的,我们开始。”

第73章

天地有二气, 上清而下浊, 清气浮于天, 人不能触及,浊气沉于狱,人不可接触, 如此清浊循环,滋养万物。

界渊于地面盘膝而坐。

他运转功力,玄功于经脉中徐徐流淌, 越来越快, 使风凭空出现,环绕界渊身体四周。风中吸力渐生, 起龙卷之势,向上方浊气卷去!

两者相触, 浊气瞬间染上飓风,使透明之风也染上沉沉黑气。

黑气沿风一路向下, 将界渊包裹,自口鼻、皮肤,蜂拥入界渊体内!

但若说浊气似金风利刃, 界渊的玄功便似溶金烈焰, 两者甫一接触,滔滔烈火便将金风融化,只于一点黑烟,在臻于完美的功体上留下一点蚊子叮咬似的疼。

武功练得太好也不行,等到这天了, 连开门揖盗也不容易啊。

界渊于内心一叹,又引更多浊气入体。

无数的浊气进入体内,无数的烈焰吞噬浊气,但一人之焰再多,也烧不完这幽陆的浊气。

当无数浊晦穿透界渊的护体真气时,疼痛随之而来,先是万蚁噬身,随后千仞透体,浊晦一刻停留,疼痛一刻不止,周而复始,越演越烈。界渊眉眼不动,控制着玄功与体内浊晦相安无事,他继续运功,身周吸力还在加大,浊气的下降也在加快,无数浊气不停冲刷身躯,浊晦随之充塞身体,在体内越积越多……

体内的浊气到了一定程度,疼痛倒变得微不足道了。

因积累在体内的浊晦之气已开始破坏功体、五脏、神经。当神经也被浊气吞噬的时候,疼痛就被麻木所取代。

界渊平静内视,见浊气在体内翻滚,还使循转真力避开浊气,免得多花功夫。他默默计算时间,趁着自己还能控制之时,轻轻闷哼一声。

黑色的龙卷早将界渊环绕,站在一旁的言枕词不能轻举妄动,只好调动全副功力集中双目双耳之上,听暗吼风声中余下的点滴声息……而后,他就听见了界渊的一声闷哼!

言枕词刹那闪身,进入浊气之中,一眼看见盘坐界渊。

浊气浓烈,接触到皮肤之上,皮肤立刻冒出水泡,接触到眼睛之中,眼睛霎时剧痛。

但也正是此时,界渊留在言枕词体内的真气应激而出,自动加入了言枕词真气罩里,只见幽幽火芒似灵蛇,灵蛇环绕言枕词一臂之距游走流窜,曳出点点星火,强硬将浊晦驱至此距之外。

此景虽美,言枕词却没有多余的精力将其注意。他的目光早在进来的一瞬就定在了界渊身上。

此时此刻,盘坐在地的人面容惨白,身躯微颤,环绕在他身周的飓风因功力的渐渐消散而有四溢回上空的苗头。言枕词辨出局势,不敢停顿,立刻盘坐到界渊背后,将双手抵在其背心之处,依照界渊所说,调动其留在自己体内的功力,缓缓探入界渊体内,再帮助界渊运转真气。

真气入体,另一人现在的真正状况顿时出现言枕词眼中!

只见界渊体内,浊气已占十之六七,这些黑气如同贪狼,疯狂噬咬界渊体内的每一处地方,它们切割经脉,击打脏腑,腐蚀血肉,其本该如琉璃般完美清净的体内,此时已如泼入硫酸,临受刀斧,处处焦黑残缺。

言枕词眼见此景,再想自己此刻行为,无疑正泼酸持斧,残害心爱之人。他心神一时大乱,再不能控制手中真气运转,循环一松,浊气四散,言枕词真气同时反噬,噬向主人!

千钧一发,一声声音忽然响起。

“哎”字长长,仿佛深叹;“呀”字轻轻,又如飞扬。如此矛盾,一似主人模样。

闭着眼睛的界渊手臂一旋,自肩至肘全发出空洞密集的噼啪声,声响一刹那,界渊之手已言枕词手腕,内劲传入,飞快稳定言枕词体内真气循环。他睁开双目,睁眼一刹那,两行鲜血自眼中滑落。他再一动弹,双耳,鼻孔,嘴角,全淌出滴滴污血。

他转身,抬手,手先遮住言枕词的双眼,才慢悠悠说:“阿词,小心点啊。你要是碎了这一缕真气,不能再替我运功,使浊化不可彻底……那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功亏一篑。”

眼前一片漆黑。漆黑之中,鼻端合该只能嗅到此地的浊晦之气。但不知为何,此刻言枕词的鼻端嗅不到充满焦焚之味的浊晦,反而被浓烈的血腥之气充塞。他如置身血海,无法得出,脑中来回浮现的,全是方才那惊鸿一见。

这一见之中,心如刀绞,肝肠寸断。

胸中疼痛平生之最,言枕词未知自己的声音是否颤抖,但他紧接着开口,只为抓紧一分一毫的时间,早点结束这浊化过程:“坐回去,我继续。”

界渊哼笑一声:“阿词都不愿意多说两个字?实在冷漠。”

言枕词脑中实在一片空白,千思万绪,无数烦乱,只好道:“你遮着我的眼干什么?”

界渊道:“让你不要看我。我现在又不好看。”

言枕词:“我不嫌弃。”

界渊理直气壮:“我嫌弃。”

言枕词一时无言,更无意在此时纠缠这些,又道:“快坐回去……”

界渊突然倾身,在言枕词唇上轻轻一映。

血海突然涌起,灌入体内,却在进入体内的这一时刻化作生命之水,滋养心肺。

界渊叹道:“阿词,你的心乱了,这可不行,你不会知道,危险到底来自何处……”

情之一字,如此奇异,仅是这样简单的碰触,便让焦躁紧绷下一刻便将炸裂的心脏重新舒缓。

言枕词阖目。

界渊只觉掌中被这人的睫毛一扇,而后掌中竟感觉到一点湿意。

他真有些诧异:“好道长,你哭了?”

言枕词叹气道:“谁让有人疼得都哭不出来了?老道日行一善,替他哭哭。”

界渊一噎,而后戏谑道:“好道长,你的眼泪太珍贵,除了某些时候,我可舍不得真见到它。”

说罢,界渊将手拿开,放于唇间一吮。

可惜现在他每做一个动作,身体就如蛀空了的树干似发出濒临崩碎的声响,每当唇舌动弹之际,更有大量的鲜血从口中涌出,止也止不住。他没吮到掌中那点湿意,反倒让血污了手掌。

真是好久没有这样狼狈了。界渊有点不满地挑挑眉梢。

言枕词睁开眼睛,他真正看见了界渊,再度感觉心脏紧锁,呼吸微窒。这一次,他手掐剑诀,运转功法,强使心湖澄澈,波澜不兴:“你还须多久才能完成身同浊化?”

界渊转回了身。

“大概……再一刻钟吧。”

说话之间,界渊重新闭目,再将神智缓缓沉入体内,内视自身。

言枕词的双手亦同时按上界渊背心。他再度调转功力,吸纳周遭四散浊气。

浓云翻涌,浊气肆虐,不间断的冲刷与腐蚀之中,界渊终于完成身同浊化这一步!

他刹那睁眼,玄功未运而双足离地,身体置于无重之中,与周遭浊气一道升空。九烛阴瓶就悬前方,四下无遮无拦,界渊如同所有浊气一样,眨眼便被强大的吸力吸至阴瓶周遭,便是这刹那,界渊瞬间伸手,向九烛阴瓶我去!

就是这一时刻,界渊撕去伪装,清气,浊气,还有界渊本身之玄功,这三种力量同时爆发,相互碰撞!

只见极光耀眼,巨响无声,身处力量爆发最中心的界渊在碰触清光之际,一眨眼,身上血肉被九烛阴瓶吞噬净化,露出伤痕累累,裂纹弥补的白骨。再一眨眼,连这脆弱不堪一击的白骨也在九烛阴瓶的转换中如同烛泪融化。

但界渊悍然无惧,径身向前,一把将阴瓶握入手中,带离境族所造阵法的核心阵眼处!

上一篇:黄金万两 下一篇:繁花映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