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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知非狐(永嵊皇朝系列之五)(3)

聂瑶骑上赫赤的马,那马显得有些焦躁,在原地笃笃转圈,还好没暴出烈性,聂瑶很亲热地摸摸它耳朵,笑道:「果然是好马,骑这种马踏青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听聂瑶发言,几名壮汉都忍不住暗暗好笑,心道在草原上只有驾马驰骋,可没有风花雪月般的踏青,只希望过会儿这位富贵窝里出来的公子哥儿别被马摔下来才好。

赫赤骑上那匹枣红马,当先纵马疾奔,聂瑶和其他人随之跟上,一会儿便冲入原野。聂瑶见远处天地一线,草木连绵,遥无尽头,只觉皇家狩猎围场虽然壮观,却没有这里令人心折般的旷阔气势。他自来到塞外,就一直被赫连强逼练武,还未真正出来欣赏过草原风光,今日一见,大为叹服,游兴上来,不由扬鞭飞马,尽情纵马奔驰。

赫赤等人最初还有些担心,一直跟随聂瑶左右,后来见他骑术尚可,也就不在意了,只是纵马跟上,数匹骏马在旷野奔驰,离族地渐远,奔走中黑马突然一声猛烈嘶叫,前蹄直直扬起一阵乱摆,落下后便猛力向前奔去。

赫赤驯马已久,听嘶声便知是马惊之兆,慌忙打马哨安抚惊马,同时大喝:「王爷快勒紧马缰!」

聂瑶在马背上被疯马颠震得摇晃欲坠,生怕他有闪失,赫赤拼命驾马紧追过去,刚才他们沿途狩猎,跟聂瑶本来就落开一段距离,黑马又是良驹,疯癫下对赫赤的哨声置若罔闻,长声嘶鸣着奔如闪电,转瞬便遥遥远去,哪里还能追得上。

聂瑶初时尚能听到赫赤等人的惊乱喝声,后来就什么都听不到了,寒彻疾风擦动两侧面颊,刀割般的疼痛,眼前花乱一片,只好双手紧抱住马颈,身子贴靠马背,以免被惊马颠落。

一口气奔跑出数十里,马速才渐渐放慢,聂瑶松开紧箍住马颈的双手,坐直身子,谁知骏马突然一声长嘶,扬身直立,聂瑶不防,被它从背上甩了出去。落地处正巧是个斜坡,待他滚下斜坡,稳住身形后,惊马早已嘶叫着跑远了。

「喂……」聂瑶趴在地上,遥望骏马背影,苦笑着冲它摇摇手,「谢谢你送我一程。」

这一跤摔得狼狈,全身滚满黄沙,唇上亦难幸免,聂瑶啐出口里的细沙,坐起来,撸上左脚裤管,脚踝有些肿,是刚才摔下时杵在地上弄伤的,再看四周,放眼尽是荒草金沙,连绵到天边,连棵可以充当图示的树木都找不到。

「谁可以告诉我,这是哪里呢?」

脚痛,于是聂瑶放弃起身赶路,让自己受苦的事他是从来不做的。从怀里掏出地图参详,地图是在边城买的,画得很粗糙,不过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已经离羌月族地很远了,黑驹步履轻盈,踏下的马蹄印很快就会被狂沙重新掩埋,赫赤等人想找他只怕要费些功夫。

想象着赫赤将会被赫连叱骂的倒霉样,聂瑶幸灾乐祸的笑了,把地图放一边,仰头看看当空煦日,想了想,又重新仰面躺下。没有马匹,与其在旷野里徒步找路,不如好整以暇等人来找他,反正总会有人经过的。

第二章

虽是冬季,不过时值正午,黄沙被日头晒得颇暖,躺在沙上倒很惬意。聂瑶半眯凤目,正昏昏欲睡,忽听一阵急促马蹄声响,由远及近,转瞬即至。

他睁开眼,半撑身子坐起,发现有四匹骏马停在了自己面前,马上之人俱是黑衣劲装打扮,面廓锋利,精壮彪悍,牵马缰的手背骨节结韧,一看便知都是练家子。

在聂瑶打量他们同时,四人也在打量他。须臾,一位中年男人沉声喝问:「你从哪里来?」

嗓音浑厚铿锵,聂瑶捂住被震痛的耳朵,道:「中原。」这些人既然不认识他,自然便不是羌月族人,他可不会那么笨的自我暴露身份,不过这回答说了等于没说,看他的长相身形,白痴都知道他来自中原。

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另一个面挂微笑的年轻男人低声道:「听说羌月公主刚招了天朝[kkfei]驸马,这家伙莫非是随行侍从?」

聂瑶这几日被赫连强逼练武,那些锦缎华服是没机会穿了,衣着都是简便布衫,全身也就那件皮氅还值钱,不过在一阵翻滚后也面目全非了。这些人见他身旁放着地图,又面带贵气,便猜想是天朝皇子的随行侍从出来办事,迷路于此。

聂瑶连忙摆手,「我家世代行医,绝非侍从之流。此次与客商结伴去域外增广见闻,谁知半路遇到风沙,坐骑受了惊,把我摔下了马,所以跟大家失散了。」要是让其他族人知道他就是天朝皇子,不被捉去要胁的可能性只怕不多吧?他可不想成为人家的俎上鱼肉,于是随口编道。

那些人自然不信,立时便有位少年郎飞身下马,很不客气地在聂瑶身上搜了一下,除汗巾碎银外,还有个金针药包,聂瑶颇通针石医术,针包一向随身携带,倒给他的谎言提供了方便。

少年将药包打开,见里面密密麻麻插着各种长短粗细不一的金针,旁边口袋里还装有各种药粉,塞外鲜少郎中,更见不到如此细致针术,见药包古怪,他立刻上前攥住聂瑶的手腕,厉声喝问:「郎中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玩意儿?你到底是什么人,说!」

手腕被向外反拧,聂瑶痛白了脸,抽气道:「这是我们中原大夫的针石之术,但凡学医的都会随身带它……痛,我又跑不了,你先放开手好吗?」

少年见他孱弱无力,提防之心大减,攥拧劲道松下,却没放手,聂瑶正待再求,忽听马队中有人道:「他没撒谎,放了他。」

清亮而寒冽的嗓音,低轻声线中隐透威严,少年立刻放开了手,聂瑶顺声望去,见是个年轻男人,小麦蜜色的肌肤在煦日下泛出漂亮光泽,双瞳深沉,透着常年游牧塞外的强硕之气,面容俊冷彪悍,仿佛荒原中的桀骜野狼,即使只是静寐,全身依然透出野生的暴戾,让人惊而却步。

这男人是属于荒野的猎兽,冷静坚忍,生命的顽强气息在他身上得到了最完美的诠释。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问。

似乎震慑于他浑厚的野生气焰,聂瑶恍惚道:「瑶……瑶……」

一行人同时笑了起来,掐聂瑶手腕的少年道:「瑶瑶?你们中原人真有趣,大男人居然起个娘们的名字。」

「不是……」他只是想说自己姓姚……

没容聂瑶解释,男人道:「名字跟你很配。」塞外男子成人后体格多壮硕雄健,像聂瑶这种纤柔俊雅的少年郎是见不到的,看着他,便如在看一幅婉约沉静的江南水墨画,男人觉得瑶瑶这个名字跟他再合适不过了。

聂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决定放弃跟这群笨蛋解释,反正名字只是个代号,爱怎么叫都随他们好了。

少年把药包还给了聂瑶,问:「既然你跟商队失散,为什么不赶紧去追他们,反而在这里休憩?」

「我的马跑了,腿又受了伤,看天气还好,准备先休息会儿再赶路,要是碰上其他商队,也可以顺便搭个伙。」

大家又笑了,那个年轻男子道:「你是头一次出塞吧?这里不比中原,是捧着火炉吃西瓜的地方,白天即使炎如夏日,到了晚上也会奇寒无比,而且这是条偏路,商队是不会经过的,还是趁天暖早些赶路,前方有落脚驿站,等到了后再另想办法。」

顺男人手指的方向看看,入眼仍是一望无际的荒原,聂瑶苦笑:「似乎很远,步行的话,只怕到天黑也走不到,兄台可否带我一程?」

「我们不去那边。」

「那要不卖给我一匹马吧?我出高价。」

没人搭理聂瑶的提议,少年飞身上马,扬鞭驾马离开,眼见他们疾驰而去,聂瑶急得大叫:「那你们去哪里?带上我好不好?」

马嘶传来,那个黑衣男人拨马转回,奔到聂瑶身前,翻身下马,道:「让我看一下你的伤。」

事有转机,聂瑶忙挽起裤管,脚踝稍稍发肿,却不是太厉害,他道:「我是大夫,这点儿伤没什么,只要你卖匹马给我。」

「在这里,没人会卖马给你。」男人重新跃上马,又道:「想生存,就要拿出自己的本事来。」

「本事?」

男人点头,「塞外多战,我们风曜需要一个好郎中。」

原来他们是风曜的人,看中了自己的医术,果然技不压人啊,聂瑶当即点头,「我可以留下住一阵子,教你们一些针石之术。」

男人笑了,向他伸出手来,似乎是要邀他同乘快马,聂瑶微一犹豫,起身上前,只觉手腕一紧,人便似腾云驾雾般飞到男人身前,跨坐在了马背上,男人勒住马缰,将他固定在臂弯中,喝道:「坐稳了。」

骏马疾驰,瞬间便奔到了那三人身旁,见他带上聂瑶,中年男人皱眉道:「我们有要紧事要办,带上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只怕会误事。」

「我会照顾他。」男人淡淡道:「他懂医术,对我们有用。」

靠得太近,男人说话时吞吐的热气拂过聂瑶耳旁,他皱了下眉,想坐开一些,但随即便觉腰身一紧,已被男人伸手揽住,带进了怀里,胳膊如铁箍一样扣住他,这姿势很安全,绝对不必再担心被烈马甩下,只是这样一来,他就像被裹在对方怀里,紧窒的让他可以清晰感觉到男人的心跳律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