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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师执位Ⅲ(10)

“可是……”

“不许顶嘴,你是师父我是师父?”

张三拿起几张纸钞,张玄马上闭嘴,看着他把纸钞摺了几下,塞进大铁罐里,立刻笑弯了眉,脆生生地叫:“谢谢师父!”

“整理法器,明天跟我去収妖。”

“是!”

张玄把铁罐放好,兴冲冲跑去收拾法器,张三则又哼着小曲躺会藤椅上,晚饭时张三喝了酒,话匣子打开,扯着张玄说个不停,聂行风听他们师徒对话,好像从那次张玄差点被恶犬咬伤后,张三不管去哪,都会带上他,小时候是背,现在是领,师徒联手搭档,倒是将道士这一行业在方圆百里做得风生水起。

“这里住够了,我想搬家,你呢?”

几盅酒下肚,张三有点醉了,问张玄,言谈里完全没把他当成四、五岁的孩子看。

“师父去哪里,我去哪里。”张玄很殷勤地帮张三倒酒,又凑过去问:“不过师父,你什么时候传我索魂丝啊?”

“你还小,镇不住法器的戾气,等再过几年吧。”

张玄还想再问,张三已经歪倒在一边,聂行风就看到张玄蓝瞳一亮,那是发现宝物时才会有的神情,果然,就见他偷偷凑过来,伸手在张三身上摸来摸去,似乎想找到法器,可惜希望落空,最后他放弃了,很泄气地往旁边一靠,低声嘟囔:“怎样才能拿到呢?”

看一个小孩子皱着眉犯愁,聂行风有些好笑,可惜无法高诉他——他将是索魂丝的主人,以张三对他的宠爱,早晚会将法器传给他的,根本无需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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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果然是个大晴天,张三的预言灵验了,很得意地在徒弟面前炫耀了一番,然后带上法器去李家捉妖。

聂行风看到他们肩背江湖术士常用的桃木剑和拂尘及其他法器,还身着相同的道士服。道服剪裁得体,穿在他们身上,一个清灵,一个可爱,可惜在行家看来,他们还是很像两个神棍。

李家庄说是乡邻,但其实离他们很远,张三不想多走路,选了条捷径,偏偏他对那条路不熟,走到半路居然拐进了山林里,眼看山路越走越崎岖,张玄停下来,说:“师父,我们好像走错路了。”

“没错,李家庄是朝南走的。”

“可是你带的路好像是朝北。”

“你是师父我是师父?我说没错就是没错!”

张三背着手大踏步向前走,张玄只好一溜小跑跟上,师徒两人走了半个多小时,天突然阴了下来,空中乌云翻卷,看到变天,张玄扬起笑脸,但马上就在张三的瞪眼中垂下了头,张三继续朝前走,过了好久不见徒弟跟上,转头问:“走累了?”

“我不想到时再走回头路欸。”

张三挠挠头左右看看,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选错路了,只好转回来,敷衍问:“那你说怎么走?”

“我刚才就说朝南,你不听,你腿长,不怕走错路,我还小欸,走那么久腿会很痛啊,再说,再折腾下去正午就过了,你还要不要捉妖……”

小孩一脸的义愤填膺,张三心虚了,急忙安抚:“好啦好啦,我们往南走总行了吧?”

说完转身就走,张玄在后面叫住他,“师父,那是东。”

“那到底哪边是南?!”

张玄不说话,眼睛瞪得大大的看他,一副你居然敢吼我的表情,这次张三彻底没辙了,老老实实转回去,掏出两张钞票递上,张玄立马转怒为喜,收下钱,拉着张三转了个身,甜甜地说:“三点钟方向。”

这个比喻比较管用,张三照他说的往前走,聂行风跟随着他们,看着这迷糊师徒二人组,不知该好气还是好笑,看日头,已经没时间让他们在这里磨蹭了,但奇怪的事他感觉不出张三的着急,他不像是去收妖,更像是游山玩水,难怪以后张玄捉妖永远都是那么散漫,根本是师父的错,这种遇到妖就打,遇不到也无所谓的态度能教出好徒弟来吗?

聂行风的腹诽没引起共鸣,张三依旧慢悠悠走着,知道风吹云动,一路向南卷去,豆大雨点落下来,他才急忙把张玄背到身上,问:“雨伞呢,快拿出来。”

“我没带,那东西多沉啊,”张玄说:“师父你很奇怪耶,不是你说不下雨的吗。”

聂行风感觉到张三神经连跳几跳,他扑哧笑了,张玄这招他领教过多次,是个人都会被他气晕过去,不过这时候张三不能晕,他还有事要做,只好背着徒弟盯着雨快跑起来。

两人向着李家庄方向跑了没多久,就见前方狂风大作,将天际乌云尽数吹到了村庄上方,空中电闪雷鸣,一记记响雷向村头落去,张三叫声不好,念咒缩地成寸,以飞快速度移到了村口,这时正好一记炸雷落下,张玄急忙捂住耳朵。

到了落雷处,张三反而不着急了,把徒弟放下,边掏法器边问:“几个雷了?”

“好像……九个。”

“那差不多了,跟我来。”

张三带着张玄冒雨冲向李姓人家的祖坟,聂行风听他的话大有深意,忍不住小小腹黑了一下,不过没容他多想,就听前方又一记炸雷落下,这几雷离他们最近,也最响,感觉四下地面都被震得摇晃个不停,张三脸色一变,快步奔了过去。

他们顺落雷追到李家祖坟前,就见一大堆村民被雷吓得纷纷扑到在地,准备正午下葬的棺木被天雷击得粉碎,棺盖掀到一边,大雨瓢泼,它居然燃着了,木棺翻倒,过世人的尸身落出来,一只半人大小的白狐蜷在他身旁,雪白狐毛沾了点点滴滴的血迹。

察觉到有人靠近,它昂起头,似乎想拦住,却怎么都动不了,只能恶狠狠瞪着张三等人,血顺着嘴角不断流出来,看样子大限将近,毕竟那十雷天劫已过,天封卷风卷云舒,顷刻间放了晴,一场大雨将天地洗刷了个干净,连带着坟场隐晦之气也消减不少。

刚才雷雨交加,乡民们不明就里,见张三身着道袍,气势不凡,还以为是他们把雷引走,顺便击毙了狐精,等天晴后,都一股脑涌了出来向他道谢,一个个鞠躬作揖,把他当神仙看待,张三当然不会说出真相,坦然接受了大家的行礼。

大家道谢完后,看到祖坟被弄得一片狼藉,于是又将怒气发泄在蜷在棺木旁的狐身上,听大家讲述,那只狐狸正午突然出现,延迟了下葬时辰,还弄来雷雨挖他们的祖坟,说到愤怒处,一些年轻人沉不住气,纷纷拿起镰刀锄头,看那架势,是要将白狐碎尸万段才肯甘休。

聂行风见那白狐不断吐血,已气息奄奄,却始终不离棺木,不由起了怜悯之心,可惜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张三身上,可惜张三只顾着跟村民们寒暄,似乎忘了他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眼看着有人过去举起锄头,只要锄头落下,白狐就再无生还希望,聂行风正焦急万分,就见张玄突然跑了过去,拽着狐狸尾巴把它一把提了起来,转过头,向张三脆生生地叫:“师父,它的皮好漂亮,可以扒下来给我做外套吗?”

聂行风差点一口血喷出来,还以为张玄是去救狐狸,没想到他脑子里转的是狐狸大氅的念头,不过他的提议倒是暂时解除了白狐被乱刀砍死的危机,村民感谢张三帮他们除妖,再加上活活剥皮比砍死更解气,反正看狐狸那样子也撑不了多久,所以都没异议,轻易就答应了张玄的请求。

师徒二人跟村民道了别回家,这次没出什么力,却白赚了一笔,外加条狐狸,张三很满意,张玄更满意,提着狐狸尾巴将它扛在肩上,吭哧吭哧往回走,白狐身形很大,几乎盖住了他整个小身板,聂行风看在眼里,很想说护得怎么紧干嘛?又没人跟他抢。

两人回到家,张玄把白狐放在院子里,跑去把铁罐拿出来,打开盖子,取出一小盒丹药,取了一颗药就着水给狐狸喂下,白狐被天雷击伤,已气息奄奄,见落到道士手里,被符咒所困,已经认了命,一路上没有任何反抗,倒是被喂了丹药后,它大为惊讶,仰起头满眼惊异地看着张玄。

谁知张玄又去拿了块磨刀石,掏出柄小匕首,坐到小板凳前开始磨刀,见白狐一直盯着自己看,他说:“你不用谢我啦,大家都说狐狸皮要在活着的时候剥才行,我磨刀要花点时间,你再坚持一会儿啊。”

感情给它喂灵药是这个意思,它就知道这些道士没安什么好心!

白狐气得吐了一口血,恶狠狠地瞪着在自己面前磨刀霍霍的张玄,心想小时候已这么坏,等长大了那还得了?

张三也不阻拦徒弟,笑嘻嘻拿出随身带的酒壶,坐在门槛上晒着太阳喝酒,见白狐愤恨难平,他问:“今天正午是你的天劫把?”

“我是生是死,关你什么事?!”

张三啧了一声,“看你气场清明,应该没什么恶行,可怎么这么笨呢?修道这么久却还看不透,人心才是这世上最难测的东西,他们用着你时,你是仙,你没用了,就是妖,妖跟人在一起,又怎么看你有好结果呢?”

狐狸不语,许久,一串泪珠落下来。

“所以,你是笨死的!”

张玄一句话成功打破了悲情的气场,狐狸重新昂起头,冷冷向张玄瞪去,即使身受重伤,它还是露出倨傲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