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被盖过去了，或许是他的话声太小，银墨根本没听到，继续说：“你要的根本不是双修，你只是想利用我的灵力助你成仙而已，你一直都在利用我，利用我当诱饵去灭狼妖，利用我的灵力双修，哥，你有在意过我的感受跟死活吗？”
尖锐的话锋一字字地刺在了他的心头，他看着银墨，赫然发现，不知何时起银墨已经长得跟他一样高了，不再是幼年时肥嘟嘟很好哄弄的的模样，棱角分明的脸盘让他看起来冷峻而难以接近，唯一不变的是眼瞳，同样的充满了灵气，但也充斥着愤怒。
假若自己发现曾被那样对待，也会同样这么愤怒吧？
心头很乱，为这突如其来浮上的真相，他很想解释些什么，却找不到合适的借口，而且如果对方不信的话，再完美的借口又有什么用？
所以最后他只是轻声问：“你就是因此才拒绝跟我双修吗？”
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说，银墨一怔，嘴巴张了张，象是要说什么，被他喝止了，也许是出于气愤，也许是出于自尊，他失去了理性，冷笑道：“对，我是在利用你，这本来就是腾蛇一族的生存法则，我没在你刚出生时吃掉你已是天大的恩典了，现在只不过让你帮我做点事而已，你就诸多埋怨，难道你不知道这世上只有两种人——利用的跟被利用的吗？想不被我利用，就拿出本事来战胜我。”
银墨成功地被他激怒了，眼瞳变得赤红，大声回道：“好啊，你以为我打不过你吗？”
“那就来啊！”
事情为什么会演变到这样的状态，连银白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在自己开口同时，蛇形剑已经在他的意念下射了出去，银墨也在同一时间亮出了他的剑，挥剑招架。
两柄形似长蛇的利剑在空中相碰到一起，随即便被对方的戾气弹开，两人各自向后退了数步，再次同时操起长剑，银白反手握剑，剑尖斜垂于地，银墨则将长剑横在胸前，萧飒厉风在两人之间回荡，滑稽的是，当初这片他们习剑用的场地有一天竟会成为生死决斗的地方。
无视盘桓在周身的厉风，银墨道：“我想兄弟相杀不是腾蛇一族的族规，那只是大家想走捷径修炼的借口，我从来没想要伤害哥哥，但哥哥如果想利用我成仙得道，我也不会认可！”
银白冷眼相视，却不说活。
也许银墨说的是正确的，但有一点他说错了，自己并没有利用他去成仙，或许以前曾有过这种想法，但自从狼妖一役后，他就改变想法了，只是这些话不需要再说，银墨心里已经有了成见，不管自己怎么解释，他都不会信的。
“那就让我看看你究竟有多厉害，是不是值得我去利用。”
银墨的冷漠激怒了他，故意反唇相讥，这番话让银墨的脸色更难看，紧咬下唇盯住他，却不说话，突然纵身跃起，祭起蛇形剑再次向他刺来。
银白祭剑迎战，两人的武功灵术同出一门，又自小一起修炼，对彼此的招式法术都了如指掌，这道溪边是银白第一次带弟弟来的地方，也是他们常修行的地方，没想到有一天他们会在相同的地方决裂。
气愤之下，银墨的剑势使得霸道凌厉，银白也不示弱，两人你来我往斗了不下百余回合，反倒是蛇形剑受不了了，开始躲避他们的驾驭，蛇形剑是他们以意念练出来的，作为修行的兵器，已习惯了彼此的气息，现在同室操戈，剑上灵气本能地开始排斥，到最后两兄弟反而被灵剑影响得无法互搏，索性撤开兵刀，化身原本的蛇形，转为以灵力斗法。
这一斗又是斗得飞沙走石，附近一些弱小的精怪不知出了什么事，纷纷逃避，以免被波及到，偌大的空间里最后只剩下他们兄弟二人。
银白在修炼上很用功，而银墨则天生异禀，两人的法术几乎在伯仲之间，恶斗激发了腾蛇体内的戾气，这一斗关系到自身的尊严甚至生死，早忘了下手留情的字眼，以意念祭起的狂风随着搏斗在双方之间飞速旋绕，风厉如刀，不亚于曾跟狼妖恶斗的惨烈，没多久两人身上都伤及多处，血迹斑斑，愈发增添了激斗的煞气。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银白的力气稍微减弱，反倒是银墨越斗越猛，两道蛇形在空中飞云卷雾般的游走，突然间随着一声暴喝，银墨昂首穿过云端，在云层中化身为龙，双目赤红，口一张喷出火光向银白冲来。
银白见识过银墨化龙时的厉害，急忙闪身躲避，也运用意念化为应龙模样迎面抵抗，但他的灵力不如银墨，勉强化龙反而增加了身体的负担，无法随心所欲地运用法术，一个不小心，背部被银墨的蛇尾拍到，随即张口咬来。银白被他的毒牙咬到，只觉得半边身子都象是被火撩到了，痛不可挡，气力用尽，他从空中翻身跌落，摔到地上时，后背撞在突起的岩石上，化回了人形。
银墨随即旋身冲了过来，依旧是张狂暴戾的应龙模样，冲他蛇口大张，露出狰狞毒牙，看那嘴巴大小轻易就能将他吞掉，毒气让银白头脑眩晕，无法变回小蛇的原形逃跑，他喘着气注视着在眼前暴戾张扬的应龙，龙的那对眼眸赤红，仿佛可以随时喷射出火焰，龙身在半空中摇摆，闪过烁烁银辉之色，象是还怒气难消，冲着他不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这让银白想起银墨小时候的样子，忽略眼前的形体，银墨跟小黑很像，这表现像极了受了伤吃痛，跑来求他舔舐的模样，他抬手想去碰触，却感到了疼痛，先前被咬伤的肩头流出了血，带了毒气的黑血顺着手臂一点点流到地面上。
“被哥哥咬了，会中毒吗？”
耳边依稀传来清亮亮的童音，曾经很久以前，小黑就是这样歪头看他，好奇宝宝似的向他询问，银白眼前模糊了，假如一切都不曾改变该多好，假如他们还都是幼年时的兄弟该多好，可是他知道已经回不去了。
麻木的感觉从被咬伤的地方蔓延到心口，心房也变得木木的，他想也许毒蛇也会中蛇毒吧，否则为什么他会感觉不到心痛？
墨黑应龙还在他面前喷吐着气焰，做出要进攻的姿势，银白没有再逃避，当然也没有选择求饶，身为腾蛇的自尊不允许他那样做，他靠着岩石半仰起头，跟应龙四目相对，等待他的吞噬。
但最终应龙还是没有那么做，在跟他对视半晌后，仰头发出咆哮，就见巨大龙形在云间游走，然后墨色光华闪过，应龙在光华中化回了人形，站在他面前。
感受到主人的召唤，蛇形剑自动飞回了银墨手中，看着那柄他们共同练出的蛇形剑，银白的血脉鼓动起来，气血涌上心头，只觉得虽然是输了，但兄弟间可以有此一战，也不枉平生，见随着龙形的消失，盘桓在银墨身上的戾气也逐渐退去，他大声喝道：“动手！”
银墨没防备，被他吼得手腕一颤，赤眸看向他，银白视若无睹，身躯向微倾，胸口抵在蛇形剑剑尖上，再次喝道：“杀了我！”
银墨没动手，反而急速将剑向后撤去，看他的眼眸里流露出不解，“哥哥……为什么？”
因为腾蛇兄弟只有一个可以活下来，这是他们一族的族规，他是很想成仙得道，但既然输了，他也不在意死亡，更何况是死在身为强者的弟弟手中。
看着银墨，他的唇角微微翘了起来，银墨不再是那个只会跟在他身后，对他唯命是从的弟弟了，他长大了，是可以独当一面的王，化身为龙，尊为众兽之首，便是自己也要向他低头，但心里却没有任何不平，反而觉得开心，因为这样一个人是他调教出来的。
“杀了我，银墨。”他再次重复道。
别再犹豫，别再有妇人之仁，妖兽的世界里不存在温情，更没有亲情，杀了他，成为腾蛇真正的后人，这才是银墨最该做的，也只有这样，银墨才算真正的胜者。
可是银白失望了，银墨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对他持剑相向，反而将剑背到了身后，默默注视着他，山风穿过山岭，将银墨那头黑发跟衣袂吹得翩翩飞舞，眼眸赤红，透露出野兽的凶狠，胸膛剧烈起伏着，不知是激斗造成的还是出于气愤。
又过了良久，银墨眼中的火光逐渐熄掉，蛇形剑化作青烟消失在他手中，看到了银白肩上的伤，他愣了愣，神智象是回来了，眼眸里闪过惶惑，轻声叫：“哥。”
透满了委屈跟紧张的叫声，银白叹了口气，他知道弟弟又回到了平时的样子，让他再对自己动手只怕是不可能了。
兄弟俩人现在都是同样的狼狈，银墨的额头割破了，那是他的剑气造成的，这种小伤银墨很快就会修复的，而银墨加附在他身上的伤却不容易愈合，这让他看清楚了，自己的法力跟弟弟相差太远。
真是个讥讽的现实，醉心修行的他居然不是随意修炼的弟弟的对手，他忍不住笑出了声，自嘲道：“你赢了，银墨。”
说着话，他站了起来，银墨本能地伸手去扶，他却没有回应，自己挣扎着站稳，就听银墨又继续叫道：“哥哥……”
一场恶战让银墨的怒气渐消，看到银白的伤，他的表情有些紧张，象是犯了错的孩子伸手去拉银白的衣襟，但马上又缩回了手，手指无意识地收拢，透露出他此刻的担心跟无措，观察着银白的脸色，小声说：“哥哥，我没有想赢你，我只是、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