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白怔住了，第一次被弟弟反驳，他有些措手不及，想了想，反问：“你怎么知道成了仙就一定不开心？但我知道如果成不了仙，我一定会不开心。”
“那成仙后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每天在一起吗？”
银白再次无话可说。
成了仙，有了仙籍，应该不能再像现在这样闲云野鹤似的生活了吧，这些将来的事他没有想很多，但直觉感到会身不由己。
见他不说话，银墨又再问：“既然如此，那为什么我们要放弃现在的生活，而追求那些根本没有意义的事情？”
“你怎么知道没意义？那本来就是我一直的追求！”
“但不是我的……”
银白震惊地看着弟弟，为他居然没跟自己一样抱成仙的想法，后面银墨还说了什么，但银白没听清，因为银墨把那句话含糊咽进口中，掉头走开了。
银白没有追过去，他不知道自己该怎样说才能让银墨改变想法，在提这个建议之前，他设想过很多可能，甚至勾画了他们羽化成仙时的美景，唯独没想到银墨会拒绝，他没有过这样的经历，自从出生，银墨就对他百依百顺，他也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偏偏在这个最重要的事情上银墨跟他唱反调。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那一晚银白辗转难眠，一直为银墨的拒绝感到不解，只要有条件有人选，没人会拒绝双修这种采补方法，明明平时修行时银墨都很积极的，为什么他要拒绝双修？
或许是猜到会被他追问，那几天银墨找了各种借口避开他，为了不被他跟踪到，还特意用灵术掩盖了气息，导致他们原本正常的修行也做不到了；银白的火气上来了，又忘记了应有的贪嗔之戒，只想马上找到弟弟，管他什么借口，先揍他一顿再说。
靠着山中精怪传来的消息，银白很快就打听到了银墨这几日的行踪，等他照精怪的指点跟过去时，发现银墨竟然跟狐妖在一起修炼，并且为了不被注意到，他们特意选了人迹罕至的崖边，由于隔得太远，银白不知道他们在修行什么，但光是看狐妖衣衫不整，靠在弟弟身上一脸媚态，他就已经气得想杀人了。
居然拒绝他的双修成仙的提议，反而去跟异族的妖修炼，还选这种低等的狐妖，真是不知好歹！
发现那是曾跟自己提过双修的狐妖，银白更气恼，事情明摆着就是狐妖想利用他们的灵力增加道行，被自己拒绝后便找上了银墨，而那个笨蛋居然接受了，多半是看那狐妖妖媚，一时鬼迷心窍而已。
想到这里，银白心头的气恼稍平，为了不被发现，他忍住了没再靠近，心里却瞬间转了无数个念头，在他的认知里，弟弟是自己的所属物，是他养大的，他可以留在身边，也可以随时丢弃，但小黑不可以背叛他，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认为的，说他自私也好自以为是也好，总之他无法容忍被欺骗的行为，这根本就是对他自尊的挑衅。
许多年后再回想起来，银白才明白他会生气与自尊半点关系都没有，他只是怕弟弟因为选择了别人而丢下他，那时候他已经很在意银墨了，在意到容不得他离开自己半步的程度，比起双修成仙，仅仅是兄弟的关系还不够，他更想以另一种关系把弟弟收到身边，那样会让自己更踏实，仅此而已。
所以，在发现银墨跟狐妖一起修行后，他没有冲动得去直接阻拦他们，而是选择返回，又让山中的精怪打听了那狐妖的名字身分，再将她的模样画成画像，差精怪送去了狐王那里。
一切如他所料的，狐王对那狐妖的画像一见倾心，立刻命手下将聘礼送了过去，从下聘到迎娶不过几日间的事，等银墨听说时，狐妖已被族王娶进了门。
狐族娶亲大喜，也便宜了山上的精怪们，大家分得了不少喜糖点心，银白还被邀请赴宴，他回绝了，他不喜欢凑热闹，这个结果不错，这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这是最近他心情最好的一天，盘腿坐在溪边的山石上吐纳，他想没多久银墨就会回来了，荒废了这么久，也是该好好静心修炼了。
银墨果然如他所期待的返回来了，只是难得一见的面带怒气，急匆匆地跑到山石前，无视他正在练功，直接问道：“哥，狐王迎娶小仙是不是你唆使的？”
充满了指责的质问口气，让他原本因为银墨的归来而愉悦的心情一扫而空，睁开眼，淡淡地回道：“那是谁？不认识。”
“就是曾跟我修炼过的小狐仙。我听说了，狐王是看了你送去的画像才说要娶她的！”
“哦，这几天都没见到你，原来你是跟狐妖去修炼了。”
银墨不擅长口舌之争，被他这样挤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停了一会儿，调整好心情，才又开口说：“我知道哥哥你是生气我跟狐仙修炼，但是哥你不能把怒气撒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她是无辜的，你知不知道那狐王又老又丑，他根本不配小仙的。”
一口一个小仙，看来那狐妖把弟弟迷得不轻，还好被他及时除掉，否则将来还不知又会闹出什么事来。
他冷笑一声，从岩石上跳了下来，随口说：“勾引我的弟弟，她哪里无辜了？”
“不是她勾引我，是我去求她的！”
出乎意料的答案，银白愣住了，银墨也自觉失言，立刻闭了嘴，银白冷笑道：“你倒是有出息了，身为腾舵后人，去求一个低等狐妖双修。”
“我……”
“假如她真不想嫁，大可以一走了之，而她同意了，就代表她很喜欢这门亲事，嫁于狐王，对一个普通狐妖来说，那可是天大的恩赐，这世上有人喜欢美色，就有人喜欢权势，老跟丑只是你个人的想法，又焉知她不喜欢？”
“你不是她，你怎么知道她不是迫不得已？”
“你也不是她，又怎么知道她是迫不得已？如果你不想做一件事，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逼你去做，所以不要因为自己的不得已而去怨怼别人！”
兄弟二人针锋相对，谁都不肯退一步，最后还是银墨被逼得先退开，叹道：“哥，你这样说是狡辩。”
“说我狡辩！”
被弟弟充满失望的眼神看着，银白彻底恼了，好像他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恶事一般，索性抖出真相，“那你知不知道那女人最先是来勾引我的？她只是想借我们的灵力而已，你别那么天真了，把我不稀罕的东西当成宝！”
“不会的！”
“你信一只狐妖，却不信我！”
“可是是我先去找她的。”
不说这话他还不生气，放着自家兄弟的邀请不理，去招惹一只狐妖，真不知道银墨是怎么想的，那狐妖有那么好看吗？她只不过是会些上不了台面的媚术罢了。
不过事情都过去了，麻烦已经解决了，再争吵也没意思，银白虽然心里这样想，但看看银墨阴沉着脸，一副气不忿的样子，他的火气就不由得也冒了上来，兄弟俩在一起上百年了，银墨从来没顶过一次嘴，今天居然为了个女人跟他翻脸，让他如何不恼怒？
有心不去理他，但想到接下来还有双修的事，他只好忍着气，拍拍弟弟的肩膀，故作轻松地说：“别这样，我这也是为你好，你灵赋绝佳，只要稍加努力，将来得道成仙也易如反掌，怎么可以为了个狐妖堕入邪道呢？”
“我们只是普通修行，如果这也是邪道，那哥哥你提的双修又怎么说？”
“那是修炼的基本，难道你不想成仙吗？”
“不要再说那些成仙得道的话，一直想成仙的不是你吗？”
跟银墨相处这么多年，被他这样一句句顶撞的经历还不曾有过，任凭银白的涵养再好，此刻也忍不住了，怒道：“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为了个女人一直跟我吵，我是你哥，难道我会害你吗！？”
“不会吗？”
轻轻的反问声传来，竟然轻易镇住了银白的愤怒，面对站在眼前的弟弟，他愣住了，银墨问得很随便，也很冷静，偏偏这份冷静是他最可怖的地方，心房怦怦跳动起来，透过银墨冷静的表情，他似乎看到了内里深藏着的愤怒。
“你……”
在银白想到后面的措辞之前，银墨打断了他，继续往下说：“你真是为了我吗？你根本是不喜欢我碰你的东西，哪怕是你不要的，从小到大你都是这样，心里只想着自己，为了达到成仙的目的，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所有人都在你的利用之中……”
砰！
一拳头挥了过去，将银墨打倒在地，银白气愤地喝道：“你被狐妖迷了心窍吗？在这里胡说八道，我只是要双修而已。”
“不，我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清醒过，哥哥。”
银墨爬了起来，手掌被砂砾硌破了，他没在意，看着银白反问：“你这么生气，是因为我说中了你的心事吗？”
银墨说对了，他的发怒除了生气外，还为了隐藏内心的恐惧，他知道银墨会是这种反应，就代表诛杀狼妖的内情他都知道了，而那些，偏偏是自己不希望他知道的，事情过了这么久，他以为那件事早就被忘记了，没想到那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银墨……”
他想让弟弟不要说出来，只要心照不宣，一切都会跟从前一样，而真相一旦开了口，他们兄弟的情意只怕就此断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