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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郎(57)

冉非泽在辰时将至时踩着晨光到了。他到了武镇的这两日没有来过比武台,自然也没有靠近布告墙,各门各派这两日也没人扰他,这些消息大家是知道的,所以大家也都很好奇,他打算怎么做。

冉非泽背了个大长布袋,众人猜测那里头装的是兵器,但冉非泽什么都说,他来了后只问了一句:“我要的猪呢?”

七杀庄和神算门各站一边,隔得远远的。闻言手一指,指向了比武台两旁的大布棚。两个大布棚一边是七杀庄占了,一边是神算门占了,其他门派没人有意见。冉非泽也没废话,抬眼转头看了看。七杀庄这边弟子全穿着丧服,方同年轻的遗孀也站在众弟子中,显得楚楚可怜。他们那头的布棚披挂着丧布,一口大棺材摆在正中。冉非泽要的猪被摆在了棚外远远的一张桌子上。而神算门全着黑衣,表情肃穆。布棚也用黑布披着,从冉非泽站的地方,看不清里头。

冉非泽先去了神算门那边的棚子,棚子门口站着两个神算门的门徒,里头空荡荡的,只吊着一只猪。

冉非泽看了看,满意点头,他把他的大长袋子放下了,然后出了来,走到七杀庄那一派的跟前。“方管事,付大侠。”冉非泽施了礼,七杀庄这边如今是这二位领头,他也就直接与他们说了:“敢问方庄主的兵刃是否有带来?”

方平与付言对视一眼,而后方平应了冉非泽,走到了他们这边的棚子里,在庄主方同的棺材旁边取来了他的剑。冉非泽点头道谢,接过了。他又转到神算门那头,向九铃道人施了一礼,请他到神算门的布棚中。

九铃道人不明所以,但还是走进去了。他一动,背上的九铃斩便发出了飘忽的铃音。方平听到那声音,握紧了拳头。

冉非泽又站到各派中间,朗声道:“我需要一人,为一会发生的事做人证。”

这个见证人一事,武林各派商讨了两日,早有准备,就算冉非泽没要求,他们也会提。如今听得冉非泽这话,玄青派掌门江伟英、翠山派掌门曹贺东,史家当铺当家人史敬站了出来。

冉非泽摸摸鼻子:“好吧,三个也成。”他冲众人一抱拳,领着这三人往九铃道人所在的布棚去。

九铃道人正皱眉头看着棚里吊着的猪,见冉非泽领了人进来,忙把目光转向他们,意思意思抬了手行礼,然后大家一起等着看冉非泽要做什么。冉非泽没说话,只转身把棚子布门放下了,大棚子立时变成了隐闭的空间,挡住了外头众人的目光。

九铃道人皱了皱眉,看了看江伟英等三人,又看看冉非泽,问了句:“冉大侠意欲何为?”

冉非泽没回答,他走到棚子中间,对九铃道人点了点头,然后忽地拔出了方同的剑,向九铃道人刺了过去。九铃道人大吃一惊,本能地侧身一闪。但冉非泽攻势飞快,另一招已经杀至,九铃道人反手从背上拔出九铃斩,“铛”的一声把剑架住了。

冉非泽停也未停,腕间一转,长剑斜划,剑招顺着九铃斩的刀边向九铃道人刺去。九铃道人扭身旋足,横斩向冉非泽劈了过去。

江伟英等三人一见动手便退至一旁,眼见两人飞快过了数招,已然看明白了。冉非泽用的剑招,正是七杀庄方同所用的七杀剑。三人猜到用意,忙集中精神认真看。

棚外的众人看不到棚里的情景,他们只是盯着那几人把自己关进了棚里,然后很快,飘忽诡异的铃音响起,时急时缓,还伴着刀刃相撞之声。众人屏声静气,仔细听着。"

过了一会,声音停了。众人相互看看,正低语议了几句,忽听棚里又有动静。这次铃音响得脆,破空之音比之前的大,急缓之间断音明显。众人忙都闭了嘴,侧耳倾听。过了一会,这声音又停了。这次众人都没急着说话,等着下一波。果然没过多久,兵刃相交夹杂着铃音之声又再出现。这次铃音飘远尖细,依声音判断,棚里头怕是打得不可开交。

就这般一波接着一波,棚子里共发出了五段声响。就在棚外大家愣着等第六波动静时,棚子的布门被拉开,冉非泽、九铃道人等五人走了出来。

神算门的众人赶紧拥了上去,神算门掌门顾康低声向九铃道人询问发生何事。而冉非泽和江伟英等人却是走到了七杀庄这边,冉非泽冲着方平一施礼,问道:“方大侠,方庄主亡故之时,你听到的铃音,是方才的哪种?”

方平愣住。哪种?难道方才的铃音不全是九铃斩发出的吗?他虽是听到凶案发生时的动静,但拿有些许差别的不同铃音来试他,他还真是说不太上来。

方平这边一犹豫,七杀庄的大弟子付言便急了:“冉非泽,你来是验刃痕的,故弄悬虚是做甚?你是想污我七杀庄说谎不成?”

冉非泽镇定冷静:“我只管把九铃斩验一验,其余的,是你们自己的事。”

方平在一旁咬牙,却不敢开口断定是哪种声音,他没把握,确实说不好是哪种,如今众目睽睽,各派的人都在这看着,他一旦说错一句,便会让九铃道人找到借口脱罪,那庄主之死便得沉冤。方平自知责任重大,他咬着牙,脸发僵,背后冷汗已出。

冉非泽也不理他,没逼他当场说话,看方平久久不语,他道:“且让我看看方庄主的尸首。”

这转移了话题,也转移了大家关注的焦点,付言求之不得,忙一摆手,领着冉非泽和江伟英等人进布棚里,打开了棺材。

方同亡故的时日已久,七杀庄悉心保管尸首,已还算存置不错,但尸体腐烂无可避免,冉非泽认真仔细地看了看伤口,正如之前萧其告诉他的,全是单刃砍伤,加之现在尸首已腐,除非去肉剖骨,其实还真是看不出什么太特别的来。

“如何?”付言问。

冉非泽道了句“等等”,便出去拎了棚外桌上的那头猪,拎到神算门那边的大棚里,再去借了九铃道人的九铃斩,待江伟英等三人跟进了棚内,又将棚子布门掩下了。众人不知他搞的什么名堂,均在窃窃私语讨论起来。

方平看向付言,一脸惭愧,低声道:“我,我确是无法肯定是哪种铃音。”

“平叔莫急。”付言安慰道:“当日全靠平叔想起这些方能锁定凶手,莫急莫慌,慢慢来,定是能再忆起什么来。”

方平点点头,心下定了定,仔细回想着铃音,他只觉得,定不会是第二第四种,但其它三种,他不能肯定。这时候冉非泽和江伟英等人又出了来。江伟英招呼了两名弟子进棚里将那两只猪抬了出来,放在比武台前。冉非泽将九铃道人和方同的兵器分别还了回去,然后对方平和付言道:“一只猪身上是方才我与九铃道人过招里留下的砍伤,有九铃道人砍的,也有我砍的。另一只猪身上,是我按着方庄主身上的刃痕长短方向用不同兵器砍的,有九铃斩,也有其它刀剑。这些,江掌门曹掌门史当家均可为证。”

方平觉得方才自己被摆了一道,于是心下警觉,问道:“那又如何?”

冉非泽道:“方庄主去世后,定然已有许多前辈验过伤查过刃痕,方才江掌门也与我道,光他手上便有六份验尸的卷宗,两日前我说过,之前验过尸看过伤的人今日都要来,如今我把各种兵器刃痕摆出来,大家一起查验,可不比我一家之言更稳妥?”

方平和付言对视一眼,竟都觉这话无可辩驳。只是若让大家再验比一回,又何必等冉非泽来闹这一场。

比武台那头,几个之前验过方同尸首的武林人已经上前查看比对伤痕。方平和付言也赶紧上前一起看。冉非泽把他那长长的大布袋拿出来,将他用过的兵器分别摆了一地,有刀有剑有薄长斧。然后他由着众人查验,自己站到了一旁。

萧其走到他身旁,对他悄声道:“你当真是狡猾。”自己不断事,把一众人全拖进来,无论结果结论如何,均不是他冉非泽一人背祸,当真是狡猾啊。

“非也。”冉非泽摇头晃脑,头头是道:“时日太长,尸首已腐,这般状况让我验刃痕,戏弄我吗?去肉剖骨,他们可愿?无论是与不是,我人微言轻,说出来都徒招争议,我何必?大家皆来断事,这才公平。”

萧其无语,这般听起来确是更公平,由众人共同断事,只要结论一致,那神算门及七杀庄都无法反驳。

萧其沉眉思索,冉非泽东张西望,过一会,他忽用胳膊撞了撞萧其。萧其抬眼,冉非泽用头朝他们玄青派的方向努了努,“萧兄弟,你们那处,最前边靠左站的那个小哥,可便是你说的会铸器小师弟?”

萧其看过去,那身板笔直,一脸认真的少年郎确是他说的那个排行十八的小师弟季家文。他白了冉非泽一眼,不理他。

冉非泽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他。那体格身板,那胳膊臂长,那手掌,天资不错啊。”

萧其听不下去了,低声斥他:“能否莫这般龌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