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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郎(6)

苏小培一阵紧张,学着冉非泽的样子抱了个拳,道了声:“

唐老板。”然后一屋子人又齐刷刷地瞪着她看,冉非泽没特意看她,她却是飞快瞧了他一眼,看到他嘴角上弯。

糟糕了,她的礼数肯定又错了。电视上是怎么演的,是两只手挤在身侧半蹲吗?苏小培脑子有点空,反正“奴家”她喊不出口,半蹲她也蹲不下来,干脆也不管了,错就错,电视上还说什么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呢!

冉非泽似乎乐够了,终于帮她救场。“这位姑娘也是山中偶遇,得了不记事的毛病,诸位莫怪。”

大家都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就算心里有什么不悦也不好表现,于是相互又客套了一番,苏小培老早就学了乖,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不动作就不动作,当真是谨言慎行。

唐忠嘱咐自家娘子给恩人备些吃食招呼,自己却是带着儿子和那老者进到里间去了。苏小培瞄了一眼,猜想他们是去找唐莲谈话。她忽然有些担忧,被劫持人质受解救后多数会产生应激反应,心理状况等,也不知唐莲会如何。

她悄声问冉非泽:“壮士,刚才他们谈话,你可听出来那老人家是谁?”

冉非泽看了看她,回道:“是甲长。”

“甲长是什么?”

“十户一甲,每甲均设有甲长。姑娘这些也不记得了吧?”

十户一甲,甲长,苏小培琢磨了一下,猜想这是不是有点类似街道社区主任之类的。这时候听得唐莲在里屋一声哭喊:“爹。”接着是模糊的男子说话的声音,听不清楚。

唐李氏听了唐忠的嘱咐,去了厨房给冉非泽苏小培做吃的,这时没陪在唐莲的身边,苏小培很有点担忧。

等了好一会,里头的哭声断了,唐李氏也端出来两碗面,冉非泽很有礼的谢过接下了,苏小培也学他的样子,谢过接了。唐李氏又匆匆再端了一碗进内屋去,唐莲跟他们一样,也没吃饭呢。

苏小培饿坏了,她一边竖着耳朵想听听里屋的动静,一边大口吃面。冉非泽吃面都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不急不缓,斯斯文文。

他的举止真是跟他的高大身形和超大包袱不般配啊。苏小培一边想着一边飞快的把面吃完了,连口面汤都没有留下。

不一会唐李氏又出了来,小声道:“多谢恩公,家中有事,不便久留恩公,招呼不周,恩公莫怪。”

苏小培叹口气,幸好她之前厚着脸皮开口了,不然这顿饭都没着落。

冉非泽依旧客气地还礼,谢过了唐家的这顿招待,然后告辞。苏小培生怕自己被抛下,忙拽着他的大包袱一角,跟着他一起出来了。

两个人走到了街上,

一前一后。冉非泽不说话,苏小培也不说话,腿痛得受不了,但她咬着牙闷头跟上他的脚程。

冉非泽忽然停下了,苏小培没留意,差点一头撞上他。他回过身来,从怀里掏出个钱袋,抖了抖,将钱袋里的钱倒到掌心上给苏小培看。

十来个铜板,苏小培扫了一眼,没数清具体数。

冉非泽还是不说话,脸上却是似笑非笑的神情。苏小培皱眉头,认真问:“这是壮士的所有财产吗?”

财产?冉非泽动动眉头,回道:“这确是我身上所有的钱财了。”他等着看,看这古怪姑娘还能说啥。

苏小培盯着那些铜板,忽然问:“这里钱是怎么算的?”

“啥?”这话他就真是不懂了。

“嗯。”该怎么解释呢?苏小培一转头,看到一旁有卖包子馒头的,忙道:“就是,这些铜钱能买几个包子?”

冉非泽随着她的目光一看,笑道:“在这镇里没买过,别的城,差不多三个铜板一个馒头,五个铜板一个包子。”

苏小培再仔细数了数冉非泽掌上的铜板,按便宜的算,三个铜板换一个馒头,他这有十五个铜板,那就是五个馒头,她吃少一点,一顿一个好了,他委屈一点,吃两个好了,那这样也不够两顿的。

冉非泽真是有些失笑,他是没见过有谁会这样算钱银的。她现在该知道,他真是照顾不了她了吧。

“姑娘。”他唤了一声,打算跟她说,在石头镇不远有座庵庙,她若是真不知该去何方,他可以送她到那庵庙容身。可他话还没说完,苏小培却是抬头问:“壮士打算怎么挣钱?”

冉非泽哑然。

这姑娘,年纪不小,头发衣着口音皆是古怪,说是不记事,却连人情事故生计常事皆不清楚,看着明明是知书达礼的气度,说出的话却是粗莽无礼。她打算巴着自己不放,他知道,可她不笑不谄媚,这般一脸正经,认真严肃地耍赖皮,他倒是真没见过。

如何挣钱银?

冉非泽笑笑:“我有的是气力,也会些手艺,求个温饱不成问题。倒是姑娘,有何打算?”

她一定是说她没去处,没钱银,没亲人,因为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她会求他收留,而他会最后一次告诉她,他收留不了她,他只能送她到镇子边上的庵庙。

结果苏小培说的是:“我打算也出点力的,壮士去挣钱的时候,我可以帮壮士看行李。”

冉非泽再一次哑然。看行李--这算出点力?

“姑娘。”冉非泽决定把话说清楚,刚起了个头,一旁却有两个人奔过,嘴里嚷嚷着:

“快去看看,抓到那贼子,能得赏银五两呢。”

苏小培一下有了精神,认真问:“壮士,你会武吧?”

“会。”

“抓过贼吗?”

“抓过。”

“五两银子是多少?我是说,能买几个馒头?”

“……”

☆、第 7 章

街上偶有人经过,有惊异的目光打量苏小培。

她短发,身上垮垮的套着件宽大的男子外裳,腰带乱七八糟的绑着,脚上没有鞋,脏兮兮地厚布袜套着,腿上的裤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料子的。冉非泽知道那些打量她的人跟自己一样,完全猜不到这般古怪的模样的女子是哪里冒出来的。

她从哪里冒出来的呢?他发现唐莲后有防备周围,并没有山贼追来,他才选了那个地方生火过夜,但忽然听到树上有气息动静,他以为来了个高手,能无声无息地逼近他们。但过去一察看,却是个什么本事都没有的古怪女子,她甚至没有穿肚兜,就算只就着月光,他都能看到薄薄衣物下的身体曲线。

她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她怎么靠近他们的?怎么上的树?

现在她就这样认真看着他,似乎真的想算一算,五两银子能活多久。

冉非泽又想笑又想叹气,他看了看她站也站不住的狼狈样子,心里明白她今天跟上他们脚程已是拼尽全力,怕是明日里腿该抬不起来了。

以她眼下的状况,那庵庙怕是还得走上两三个时辰,他看了看她的脚,想着她算计馒头,忽地有些心软。现在再逼着她走这么长的路,怕她真是得撑不住了。

“五两银子差不多是五千个铜钱。”他答。

5000个铜板。苏小培算了算,馒头不好算了,换包子。5个铜板1包子,5000个铜板就是1000个包子,每顿5个包子,一天15个,哎,差不多两个月。

如果都吃馒头,加上衣住行的费用,全都省着花,5两银子能撑两个月吗?

“姑娘。”冉非泽唤道。看着她颦眉思虑,他竟然觉得她有些可怜了。

“壮士,我们去捉贼换银子吧。”

“姑娘现下这般模样,不被人当贼捉已是万幸,如何捉贼?”

苏小培抿抿嘴,她说“我们”当然是客气话,她又不会武,活蹦乱跳的时候都不能冲锋上前捉贼,何况现在残得只剩半条命的时候。她只是客套客套,其实是指望着冉非泽有本事能挣那五两银子。

当然了,前提是他有本事。

他把她踹下树的那一脚是挺利落的,用衣服裹着她落地那招式应该也不是谁都能办到的吧?她对这种事见识少,但心里是愿意相信他有这捉贼本事。

“姑娘

,捉贼事小,倒是该先寻个落脚处安身。”

“可是只有十五个铜板……”她真的很想鼓励他去挣那五两银子。

“姑娘跟我一路吗?”冉非泽却是一副没太大兴趣的模样。

苏小培看着他的表情,叹口气:“十五个铜板总比一个都没有的强。”

“姑娘所言甚是。”

十五个铜板就能在她面前抬头挺胸了,她真的是好惨。

想当初,她在正常世界里,那也是知识分子,专家人才,不敢说有什么身份地位,但有求于她的人和事还是不少的,大家也都对她客客气气,她在收入上也一直不愁。

现在可好,十五个铜板而已,五个馒头而已……

苏小培没了办法,只能跟着冉非泽走。冉非泽走到一家酒楼前,让苏小培等着,他走了进去,过了一会出来,摇摇头:“这家不收短工,我们寻下一处。”

苏小培点点头,拖着残腿跟着他继续走。别说寻下一处,就是寻下N处她都不能反对。一连问了三家,都没有好结果,苏小培的心落到了谷底,她的腿真的要断了,脚也一定烂掉了,她开始盘算,会不会今天她跟着穷鬼恩公壮士要露宿街头了?

正做好了最坏打算的心理建设,冉非泽又走进了一家酒铺,酒铺老板跟他聊了几句,又看了看门外角落的苏小培,寻思了好一会,终于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