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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岩(139)+番外

如今她真的是威风了,可她脑子里却只想对如妃说:“母妃,我活着回家了。”

穆远骑马护在如意车轿旁,一如当日在烟魂关的兵阵前。他看到了欢庆的景象,他为如意感到高兴。她受了委屈,她遭了罪,这些全是她该得的。爱戴、尊敬、荣耀,这些是她该得的。

他转头看了看如意,她直挺挺坐着,目不斜视,没有表情。穆远猜不到她在想什么,在梁城那时,他觉得与她似乎温温脉脉,不亲近却相宜。可也不知为何,这一路回来,她似乎消沉又沉默,她不欢喜,而他完全想不出原因。如今回到京城了,她为何还是不笑?

车队到了内皇城前分了队,夏国特使的车队转向皇城侧宫,由官使亲迎安顿特使们住下,等待萧国皇帝择日接见。而如意的车轿队伍则是直入皇城。

在大殿之前,皇上站在阶上,在等着她。

如意隔着纱缦,看到了父皇。她开始有了真实感,她有些颤,脑子有些乱,她着急地想着她该说什么,可她竟一时想不到。车轿停下,皇帝快步从台阶上行了下来,两位公公打开了车轿的缦纬,如意下了来,还未说话,皇帝已红了眼眶一把将她扶住:“我的儿。”

如意再忍不住,眼泪流了下来:“父皇。”

若不是活着回来,她与父皇在彼此脑中留下的最后印象,就是赌气与嫌隙。

“你回来了,回来了便好。”皇上当着众臣的面,紧紧抱住了这个女儿。这个让他最是生气也最是骄傲的女儿。

一旁臣子们都说着奉承恭贺的话,皇上拥着如意,送她回后宫居殿。众人簇拥着,如意低头抹泪,趁人多混乱,偷偷看了穆远一眼。这一路她都不敢再瞧他,可如今一别,也不知何时再能相见,她忍不住,目光寻找了他的身影。

穆远站在人群外,正巧也在看她,两人目光一碰,如意只觉血往脸上涌,却又舍不得移开目光。穆远冲如意微微一笑,如意回一个笑容,可笑容还未全展开,人群已将穆远挡住,待如意再能看到穆远,他已转了身,随一位公公离去了。

如意看着他的背影有些难过,却又不敢再多看。她转头回来,心里默想着:“将军,请务必一切安好。”

如意走过廊角,随皇上和众人消失在殿前。她并不知道穆远随公公走到一半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她也不知道她的表情和身影在穆远的眼里显得落寞消沉。穆远也不知道为何,心里一阵难过。

之后的日子,穆远非常忙碌。虽不在边关,但许多战况报书要整理,军队训阵,新兵操练,挑选将官,还要评点功过,好教朝廷能给将士们论功行赏。再加上他这次战功显赫,朝中各方都来恭贺巴结,于是他的应酬也多了,家中方方面面的事也不少。

转眼大半个月过去,皇上已经接见完夏国特使,回赠了许多好礼,穆远对此非常关注,虽觉得不太可能,但他还是有些担心皇上再用和亲方式巩固和平,很担心再把如意公主送出去。所幸最后的结果,和书签了,礼书换了,赠礼送了,夏国特使心满意足地走了,但再没有和亲之事。穆远松了一口气。

他没有再见到如意,不知她如今好不好。他跑皇城跑得挺勤,忽然能找出许多正事需要到宫中办置,不过他并没有见到如意,也没有看到崔公公等人,这让他颇有些失望。

又过了半月,穆家接到了皇帖,皇上要大摆宴席,犒赏本次夏国之战的将士忠臣。

穆家祖孙三人均在此役立了大功,自然都在宴请之列。穆远早前对这些事并不热衷,但一日他听朝中同僚说,如意公主也会出席。穆远忽觉心跳快了两拍,竟对这盛宴有些期待起来。

那同僚看他神情,以为他盼着犒赏,不由哈哈大笑:“穆小将军,此次你又是救下青山谷,又是守住了烟魂关,还救下公主,攻下梁城,这算一算,你的功劳可是最大,就等着皇上给你大赏吧。”

大赏这种事,要看赏什么,赏得好便是大喜,赏得不好便是大忧。穆家三代为将,自然对朝中各种事门道都摸得清楚。武将之赏,立功名,赏名号,加官级,金银财物大宅美女都是有的,穆家不慌不忧,他们受得起,但穆老爷子穆勇和穆远之父穆义都有些担心皇上赏公主。

钱财身外之物,拿得下用得起,但若是招惹上皇家的人,卷进人际斗争是非里,却是大大的不妙。爷孙三人关屋里相议了一会,说了些战报和赏宴的事,两位长辈都提醒穆远留心。

穆远不以为然,如意公主历劫归来,皇上怎么可能这般快又让她婚嫁呢?她受了这许多苦,该是好好休养平复的时候,那日看皇上对如意甚是心疼,定不会这般不体贴她又逼她嫁人的。

穆勇瞪着孙儿:“谁说是如意公主,皇上的女儿还少吗?你如今锋芒毕露,皇上要笼络人心,又要处处牵制,把你招了驸马,岂不是一举两得。”

驸马?那他岂不是成了如意的妹夫?

穆远心里一跳,极不舒坦。“我也没做什么,固守疆土是武将本分,况且此次全仗祖父和父亲,我所为不足挂齿,也未招摇,皇上定不会招亲的。”

穆勇与穆义互视一眼,没理他,继续讨论若是皇上这般赏该如何,那般赏又该如何。穆远也闭了嘴,他自幼耳濡目染,自然不是这么天真的,说出那些话来确是幼稚了。

可是,他真的不想不愿,驸马呢,多讨厌的身份。当初如意招婿,皇上请了众臣家子弟过去,他就非常厌恶,半点没给如意好脸色看。想到这他叹了口气,如意也是个倔性子的,当初她若是顺了皇上的意,在那群子弟中挑一个,她也就不必去夏国和亲了。

不对,他不该这般想,生在皇家,身不由己,他不是还教训过如意身为公主便该为子民百姓着想,肩负保护他们的责任吗?

可是,不该是如意啊。她这么倔,这么不服输,这么死不低头,所以她才会受这般的苦。若是别人,该不会如此吧?

不对,这般想太是不该。谁都不该受这样的苦,不是如意,也会是别人,怪只怪夏王残暴,禽兽不如。只是偏偏是如意呢,偏偏是她,而且还是他亲手将她送予了夏王。

穆远想着想着,又是叹气。

穆勇和穆义转头看了看他,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受赏而已,就算再难再复杂的情况也不是不能解,犯得着这般沮丧吗?

“这般德性,可不是我孙儿。”穆勇横眉竖眼,很生气。

做父亲的倒是安慰:“莫慌,只是猜想罢了,到那日再看。”

犒赏宴的那日很快到了,穆家爷孙三人,加上穆远的母亲,一行四人出席了盛宴。

这宴场面摆得极大,文武百官、皇后嫔妃都有在列。穆家因功大居高,坐得离主席近些,穆远一抬眼,便能看到如意。她坐在嫔妃的下首,身边还坐了两个妹妹。

穆远的母亲也见着了,小小声与穆义道:“有三位公主呢。”除了如意,那两位公主在列的意图,着实是让人忧心。

穆远听得母亲所言,心中也是忐忑,面上已有不悦。若皇上当众赐婚,可怎么好?他左思右想,除了断臂残疾,还有边关未平仍需远征不能耽误公主这个理由了。

穆勇这时瞪了穆远一眼,“勿急勿躁,今日这场合,无论赏什么你都得谢主隆恩,有什么日后再说。”这席上文武百官里,不少是对头,近来他们穆家风头盛,正是要低调谨慎的时候,当着众臣的面顶撞圣颜,是最蠢不过的举动。

穆远悄悄看了如意一眼,点了点头。她没有看他,只低头静静坐在那处,好像四周的喧闹与她无关。她好像更瘦了,原以为回到了宫中,有御医照顾有众奴伺候她应该好了许多,怎么如今看来,她还是没甚精神,还更瘦了呢。

穆母撞了一下儿子的腰:“别盯着那两位公主看,省得皇上以为你对驸马之位有意。”

穆远面上一臊,赶紧移了目光佯装低头喝酒,他哪有看那两位公主,他看的是如意。放下酒杯里装不经意又往如意那头瞧了一眼,她依然未看他。

琴乐歌舞,推杯举盏,赏宴热热闹闹,皆大欢喜。皇上终于开始论功行赏,穆家军中多位将士都受封加官赏了金银绸缎,穆勇穆义也受了赏,不过都是赐封号送财物之类的平常事,终于轮到了穆远。

“穆爱卿,穆小将军。”皇上明显心情很好,语气轻快。

席上的人都笑了起来,穆家三代武将,三人都在时,就变成穆老将军,穆将军,穆小将军的有趣称呼场面。

穆远听得皇上唤,赶紧整整衣装,站了出来,施礼应声,心里暗恼这些笑出声的人。他低首时借机偷看了一眼如意,这回她终于看向他了,正捂着嘴偷笑。

她也笑啊,她笑什么呢?穆将军,穆小将军,她不是也总是这般唤他的吗?

皇上大长篇大论地说着穆远的功勋,这是今日席上他夸赞最多的一次。夏军使毒,是穆远及时处置,请到神医,救下了全军将士;又是他使计声东击西,解了青山谷之危;还是他反施妙毒,瓦解了夏军兵力,一举拿下了夏国最强的军队;还是他勇闯梁城,救下公主,又逼降夏国新君,达成和谈。一桩桩一件件,这些大帽子压下来,穆远实在有些吃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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