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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场(29)

作者: 刘迪 阅读记录

没有这一幕,狗子就会被还乡团挑在刀尖上,那后来的事就不会继续了。

匡玉凤变卖了从婆家拉回的一大车嫁妆,那以后就失踪了。有人看到她在青岛大窑沟摆了一个馄饨摊子,也有人在青岛栈桥看到她给大鼻子洋人推着小孩车子。

匡玉凤嫁人后,吴文翰娶了一个佃户的女儿,穷人家的女人本来就像草芥一样,加上男人又不体恤,说死就死了,身后留下一双儿女。

吴文翰三十几岁就成了鳏夫。没有女人的羁绊,他更不着家,一会在青岛一会到烟台,谁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干什么。偶而回来,唯一做的事,就是带儿子去店口集吃上一顿肉包子。

快解放时,吴文翰看出这天下是共产党的了。他回来闹腾了一阵子,分田地斗地主。还乡团杀回来了,点名要杀他,他和儿子一出门就跑散了。儿子一头冲进了匡文福家。他看到还乡团挑着明晃晃的刺刀进去,一下瘫倒了,像刺刀捅进了他的心脏。但他看到还乡团又很快出来了,后来他听说那天他儿子就藏在匡家门后,匡文福只要使一个眼色,他儿子就没命了。

就这样混到四十好几,吴文翰依然没看到出头的日子。

1956年,吴文翰彻底结束了窘迫的生活,扬眉吐气起来。

他逢人就说:儿子的肉包子到底没有白吃!

他把儿子坐在飞机里的照片,挂在黑乎乎的土墙上,叫村里的老老少少前来参观。

他用儿子寄回来的钱,翻新了老屋,草房变成了醒目的红瓦房。

他几乎不再外出混了。人们总是看到他坐在墙根底下,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向村口张望……

那个女人果然回来了,匡玉凤最终还是嫁给了他。

到人民政府办好结婚手续以后,匡玉凤就把吴文翰带到了青岛。

公私合营以后,匡玉凤的馄饨大饼摊改成胜利饭店了,她和她的伙计都成了拿工资的职员。

爷爷的故事(2)

吴文翰到来以后,负责照料饭店里的两只炉灶,他把炉子烧得火焰熊熊,看得匡玉凤总是眉开眼笑。

两人活到八十四岁,同一天合眼,死时脸上都带着满意的笑容,可谓寿终正寝。

红善姐姐(1)

吴文翰、匡玉凤去世后,红善被吴天翔从青岛带回丽园。

十六岁的红善已经亭亭玉立,但她因为沉浸在爷爷、奶奶离去的悲伤中,倒像一株带雪的梨花,清丽而又冷艳,越发地显得天生丽质。

吴天翔对苏青丹说,红善这孩子咋看都是匡玉凤的影子。苏青丹听到这话倒是一愣,问,像她奶奶咋了?苏青丹接着说:孩子就是这样,谁带脾气像谁。

红善回来后,家里的住房显然感觉拥挤了,吴天翔这才同意搬家。其实,他早就可以搬到师职房了,但他一直没有搬,一是觉得领导干部应当享受在后,二是怕麻烦。

新家仍然是平房,但一幢只住两户人家,很肃静,房子的后面有一条河,但河水不多,河堤上有一些防空洞,是69年“深挖洞、广积粮”时每家每户挖的。房子前面是一大片枇杷园。房子边上有一条不宽的柏油沥青路,路两边总是长着湿漉漉的青苔,旁边是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冬青树墙,冬青外面是一棵棵树皮斑驳的法国梧桐。路的那一面是池塘,水映着四周茂密的树影,看上去池塘总是绿色的。当中是一个袖珍的人工岛,岛上树木高大茂盛,栖息着各种鸟类,叫声悦耳。看过去,小岛在水面上突兀地形成一个丘,那些树木像是从水里长出的。听说这个池塘是仿照江南名胜南湖修建的。

清晨和傍晚,经常看到老飞们围着池塘奔跑。

吴副师长搬家的这一天,团里来了一帮穿黄夹克衫的年轻人。这帮人是刚从航校分来不久的新飞行员。吴副师长的家其实是很简单的,要搬的东西也就是几副床架、床板、棕绷,两个皮箱,两个炮弹箱,还有一些被褥和炊具,三轮车拉了几趟就拉完了。然后,苏青丹指挥他们把床一张张搭起来。桌椅板凳和衣柜都是营房股早就给配好的,她只是请他们给房间里的家具重新归了归位。

正是六月时节,枇杷都黄在树上,苏青丹就叫恹恹地闲在一边的大女儿:

红善,把院子里的枇杷摘一些,给叔叔们吃。

红善找了一个竹篮就出去了。低矮处的枇杷都被嘴急的小孩摘走了,高处枝头上的又够不着。她于是回屋拿了一个方凳出来。正想攀上去的时候,旁边却有人说:我来吧!她回过头,眼睛向上眺了一下,和那人的眼睛对到了一起。在午后摇曳的树影中,那情景有些迷离,有些不真实,两人都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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