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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伊书尽烽烟事(19)+番外

只是……小柔还在洺州等着他,等着他鼓起勇气去找她,然后两人一起远走高飞。我人微力弱,帮不上什么忙,唯一能做的,就是劝醒表哥,不要白白的错失姻缘。

这天,我来到棠园,正巧看见几个小厮被屋里的骂声吓退出来,瑟瑟索索,纷纷躲避不及。才走近门口,便闻到酒气冲天,打进虚掩的房门进房里,一个酒瓶就咕噜咕噜的滚到我的脚边,放眼看去,桌上,地上甚至是床上,都堆满了酒坛子,而表哥就瘫坐在那里,两眼无神的狂饮着。

见他刚喝完一瓶,又要再继续喝,我脸一沉,赶忙走上前去,一把打掉了他手中的瓶子,哐当一声,破瓦洒落一地,瞬间一片死寂。他掀开眼帘,抬头看了看我,又开始不管不顾,伸手随意的在四周摸摸,一寻到,就掂量着,有酒的就喝。

我愤然的抢过酒瓶用力掷于地上,怒视着他满脸胡渣的憔悴样儿,不知是什么滋味,小柔还不知伤心成怎样,他倒好,一醉方休,可是这样真能休得了么?

于是只要他一拿起酒壶我就抢,他先是不理睬,后来可能怒了,就用力的挥开我的手,那劲道将我推到地上,险些撞上桌脚,还被一片碎瓦刮伤了手,我龇牙咧嘴,吃痛的皱起眉,他微微一怔,瞥了我一眼,却又故态复萌。

就那一眼,我知道他是醒着的,就踉跄的起身,走去一旁的架子上,捧起了小厮早打好了洗脸水的银盆,不客气的一古脑的朝他当面泼去,霎时湿了他一身,在大冷的冬天,只着中衣的他被冷水淋到的话,应该就能醒了吧。

我实在是看不惯他这颓废的样子,再也不理他,只穿过木雕拱门,来到书桌前,挥笔写道: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然后把小柔送他的荷包放在边上,望他能醒悟过来,若两人爱得情真意切,就要鼓起勇气极力的争取幸福。趁现在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赶紧想办法挽回。他可以拖可以等,可是小柔不行,听彤儿说,婚事就定在下月初,等上了花轿进了洞房,就什么都晚了。

但愿,但愿表哥真的能明白我的意思,不要辜负了小柔的一往情深。

又隔了几日,天方亮。

我才刚梳洗完,就看见表哥一身天青色的长袍,外加黑色大袄的打扮,神清气爽的出现在我面前,绽开了像是雨后初晴般的和煦笑容看着我。

我已经近一个月没有见到表哥这个样子了,神采奕奕,心里暗暗高兴,看来这两天他应该想通了很多事情,整个人看上去的感觉是豁然开朗,一片澄明。

我连忙招呼他坐下来,沏了壶他最喜欢的铁观音,替他斟上。

他轻抿了一口,“我想过了,你说得对,我要去找她,天下之大,总有我们俩容身之处。”

我笑着点点头,满上杯。

他像想到了什么,忽而紧张的问,“对了,那天我一时糊涂推了你,伤到手了是不是,要不要紧?”

没事儿,不过划破了皮,早就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表哥放心的点头,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我接着就问他打算怎么做,他就一五一十的把他的计划告诉了我,遇上有什么不周到的,两人还商量了解决的办法。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晌午,冬日的太阳暖人暖心,便想唤人来在园子里吃午膳,也当作为表哥践行了,不料……

“小姐,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彤儿急色匆匆的跑进来,喘着粗气,脸色煞白。

“有话好好说,到底怎么了?怎么跑得这么急?”

她似乎没料到表哥在,愣是吓了一跳。

表哥觉得不对劲,又问了一遍,“怎么回事?你说啊……”

彤儿咽了咽口水,忐忐忑忑的说着,“方,方才有人来报,说……说方小姐殁了……”

铿锵……我手中的茶盏跌落到地上,茶谁沾湿了裙摆,身体倏然僵住,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瞪着她看,霎时,弥天漫地的窒息感让我喘不过气来。

而表哥早已被这个消息吓得冷汗直冒,快步走到彤儿前,攫住她的双肩,大声的吼着,“你乱说些什么?小心我绞了你的舌去!”他阴骘凶狠的脸色犹如鬼魅,恐怖的吓人。

彤儿“哇”的一声吓哭了,哽咽的说道,“棠少爷……奴婢,奴婢没瞎说。是,是刚才罗管事亲自来跟二老爷说的……”

表哥蓦地一松开手,彤儿即刻跌倒着地上。只见他倒退了几步,血色从俊秀的脸庞褪尽,一直喃喃着,“不可能,不可能……”

他此刻仿若失了魂,面容灰白,不断的摇头,拒绝接受这个消息。最后不可遏止的大吼了一声,激动的跑了出去。我那时大脑一片空白,只木然的看着表哥离开的背影出神,什么反应也没有。

“小姐,小姐,你可别吓彤儿啊,小姐……”彤儿踉跄的爬起,来到我身边,一直叫着,可是我什么也听不进去,什么,也不想理。

怎么会?是开玩笑的吧?

我还记得她笑灿如花的容颜,还记得她捉弄人时的调皮,还记得她弹琵琶时的空灵,还记得……

她走的时候明明还跟我说要带洺州的特产来,还说要给我绣个荷包,还说要亲眼送我出嫁,还说……她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都没有做,怎么就……

我挥开彤儿的手,踉跄的起身,跌跌撞撞的想走出去,问问罗总管是不是弄错了,结果步子没稳,跌撞到了桌角上,立刻感到锥心的疼传来,可是还有什么比得上心里的难受?

桌上的书被我一撞,哗啦哗啦的洒落一地,从一本翻开的书里,滑出了一张宣纸。

我愣愣的看着上面的写的那首诗,上面字字句句像敲木桩一样敲进我的心里,夺心夺魂。

华山畿,君既为侬死,独生为谁施? 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

这是我闲时练笔默诵的《华山畿》,为情生,为情死,那时,我说这样的感情太傻了,可小柔却说这般情意最真挚,最感人,还十分的向往。莫非这就是冥冥之中上天的安排?小柔,小柔,你怎么这么傻啊?表哥已经说了会来找你的,到时候天南地北,共携连理,双宿双栖,你怎么就不等等……

盘算得再好有什么用,人若不再了,一切就成空了。

我的心宛如被撕裂了一般的疼得发怵,胸口沉甸甸的,急促的想透气,却像呼吸不过来一样闷得难受。

这时,雪儿毛茸茸胖嘟嘟的身体晃呀晃的蹭到我的身边来,像她的主人一样时而顽皮时而乖巧。我下意识的摊开手,它就机灵的跳到我的怀里舔着我的手心。

小昭,你帮我好好的照顾雪儿……

她临走前突然把雪儿交到我手上,是不是就已经有这个打算了?那个眼神,那个眼神……

我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发现?我就这样失魂落魄的靠着桌,傻傻的发起呆来,不知今夕何夕。过往的一切像电影倒带似的一遍又一遍的在脑海里重复上演,凌迟着我的心,眼泪不受控制的一直在流着,直到,酸涩的眼睛再也没有了能力。

后来我听彤儿说,就在那天,表哥跑到了主屋,得知小柔的死讯属实以后,就大吵大闹了一番,然后就愤然离家出走,自此再没有回来过,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外公因这事被大伯公训斥了一顿,闭门不出,而舅舅也像一下苍老了几十岁,白发满鬓,这愁绪也在甄府里蔓延开来。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想也不敢出门,我是再也受不住了。西厢到处都有小柔的影子,一颦一笑都仿若是昨天的事情,可佳人已不在。

可是,不幸事接二连三,奶娘自入冬以后,旧病复发,病情日益严重,到开春时都已经认不得人了,连我去看她时,她都只是茫茫然的看着前方,嘴里不停的呢喃着旧时的往事。

“小姐啊,是府里这么多姑娘里最调皮又最聪慧的,别人得学好几日的,她一下子就学会了……”

“小姐人很善良,又喜欢做善事,被城里的人称作活菩萨啊……”

她只要一来了精神,就高兴不停的说不停的说,都是我娘未出阁时的事,一些我以前想知道,她却总是闭口不提的过往。

奶娘是我来到这里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含辛茹苦将我带大的人,早已比亲人还亲,她变成这样,我怎么不心酸,即使大伯公有微词,我还是衣不解带,侍汤侍药照顾着她,期望她也能像去年一样,逐渐的好起来。

这日,我去看她时,精神似乎大好了,气色红润,还能认出我来。我看阳光正好,清新暖阳,便把窗户都打开,让屋子里的闷气一扫而空。

“小昭,来,过来这里。”奶娘笑着向我招手,拍拍床沿的空位招我过去。

我一坐下,她就拉着我仔细的看着,边低声说,“你啊,是越来越像小姐,将来肯定也是个标致的姑娘!”

我笑着,反手抱住她,像小时候那样在她怀里磨蹭着。她身上除了药香,还有一种我熟悉的味道,就像娘亲一样,亲浓,情浓。

她继而又叹了一口气,有些惋惜的说道,“如果小姐和姑爷也能见到你长大就好了,你就不用小小年纪就……”

“小姐和姑爷很般配的,郎才女貌,就是相逢不及时,小姐订了亲,姑爷的家世又不好,大老爷哪能答应?我啊,就怕小姐受不了外面的苦头,才央着跟去的。成亲以后啊,姑爷对小姐很好,即使是最初最苦的日子,也没让小姐累着,什么都亲力亲为的,我看着也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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