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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伊书尽烽烟事(83)+番外

“小柔……小柔……”表哥摸出身上那个泛白的荷包,失神的低喃着,过了许久才渐渐平复下来。他的眼神恢复清明,似乎想通了什么,脸上依旧没有一丝血色,只紧抓着我的手,感激的低言,“小昭,这次的事麻烦你了。”

我拍拍他的手背安抚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只要你振作起来,我就高兴了。”

“小昭,你跟明王殿下……”他说着又迟疑了一下,见我脸色一凛,已没有问下去,而是转了话题,“你真的不跟我们回去?”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可是我却不想解释,这错综复杂的关系不理还乱。我只摇摇头说道,“你知道的,我不可能再回去。”

他叹了口气,“当年要是我还在,拼死也要护你周全的,怎会让他们欺你至斯?只是我万万没想到,姑父竟会是赫赫有名的沈家人……”

“是啊,我也没有想到。”我也跟着苦笑。谁能想到,一个柔阳的孤女,竟有这般显赫的身世,这般不平的际遇。

表哥顿了顿又说道,“小昭,勇王殿下是好人,你嫁他我也放心,只是……”他太重感情了。

他刻意将最后几个字隐了声去,我一时没有听清楚,反问道,“只是什么?”

“没什么,小昭,我希望你能幸福。”这是一个亲人的祝福。

没过几天,外公他们便又离开邑宁回东郡去了。

开春以后穆帝就下旨要修葺沈府,我一时心血来潮就想去那里看看。曾经荒芜的庭院又焕然一新,重现当日的奢华,可惜,再美也只是一座空荡荡的大宅。不过,我没想到会在那里遇到了他。

他立于一棵古槐树下,依旧是一身天青色的长衫,负手而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印象中,他似乎总是在缅怀过去,也许当年的记忆,对他来说,是一个深刻而难以磨灭的痛楚,从前我在他眼底里看见的忧伤,或许也是源于此地。

他听闻脚步声,缓缓的转过身来,一见了我,紧蹙的眉宇散开,带着笑意轻柔问道,“好久不见了,最近还好吗?”

他怎么还能这般心无芥蒂的笑呢?

我微微颔首,淡然道,“托福,一切安好。”这样的平和镇定,是我先前未敢想象的,也许,一切都变了,我也在改变。

“那就好,那就好……”他定定的凝望着我,似乎想走近,却又裹足不前。曾几何时,我们在这里定盟,他还说要带我回家,现在却拘谨得如陌生的两人,世事无常。最后,他只低声说,“若发生了什么事,记得来找我,我说过的,一切有我在。”

他是什么意思,是说自己从来没有变过吗?我望着他,眼里有着沉淀的风华,岁月静好,没有给他留下太多的痕迹。这样温润如玉的人,很容易让人松下了心里紧绷的弦,不由自主的相信他说的话。可当我痴痴的信了,却万劫不复。一想到那刺眼的簪子,心里又是一痛。我不再看他,也没有说话,只是转身离去。

仲孙静月,我不要再看着你的背影,不会再深陷从前,这一次,我先离开。

同年六月,拓跋信义举兵攻穆。

今天,玉奴下朝以后就一脸兴奋的来到别院,年轻的脸庞净是喜色。

我停下手中的针黹活,抬眸笑看着他问道,“有什么事值得你这么高兴的?”

“昭昭,我后天要出征了,去讨伐拓跋氏。”他挨着我坐了下来,雄纠纠气昂昂的吐出这一句话。

闻言,我的手猛地被针扎了一下,立即冒出腥红的血珠来,玉奴一见,紧张的拉起我的手吮着,还一边皱着眉,懊恼的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没感觉到痛,只愣愣的问他,“出征也值得你这么高兴?”

“当然!父皇说了,只要我这次打胜仗,回来就为你我完婚。”他雀跃的回答我。

穆帝答应了?条件就是他去打拓跋信义?有很多事我一直理不通,只能缓缓神,慢吞吞的问,“你……跟你二哥一起去?”

“不是,父皇说,二哥需要在京修养,所以破格让我当三军统帅。”

我疑惑的望着他星光奕奕的黑眸,“那你二哥就没意见?”这军权一向是掌握在萧泽天的手里,他能放权?那他之前的执着又是为了什么呢?我不解。而穆帝又端的是什么心?我可没天真的以为在他心中会对所有儿子一碗水端平,真是如此,玉奴的童年就不会是那样的惨了。

玉奴笑开了俊颜,那自信的神采让他整个人都耀眼起来,“你放心,这事是二哥允了的。他们以为这样就能让我们内讧,却不知这都在二哥的计算之中,得不了逞的。而且借此我们也能看出不少有异心的人。”异心的人,即是倒戈太子的墙头草。

“我只是担心你。”沙场上,刀剑无眼,我怕他有什么不测,可我能帮他什么忙呢?

他笑得开怀,拥紧我,淳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昭昭,我会平安回来的,你只要安心等着做新娘子就好。然后,我们就能一辈子在一起了,就像你说的,我们还要变成老公公老婆婆,手挽着手看夕阳……”

我叹息一声,紧紧的回抱着他。

后来我知道了,有很多事,无人能改变。

好风凭借力

由于拓跋氏开战得很突然,所以穆军定在两日后出发。我只紧赶慢赶才给玉奴做了一件披风带在身边,然后他便匆匆的随大军离京了。而等他真的走了,突然间没有人在我跟前嘘寒问暖,体贴入微,我才发现有多么的不习惯,原来温暖如水的关心也会深入骨髓。

不过他从来都是细心体贴的人,知道我担心他,几乎每天都会遣人送来一封信告知我他是否平安,又或者在路上遇到了些什么事。叹一声,只盼硝烟尽息,世间清明,我们可以就此退隐,不问世事。

孟夏草长,花木扶疏。

这个夏天热得有些反常了,连大人都有些不适应不来。朝曦不能幸免的得了风寒,请了好几个大夫来问诊后病情还一直反复。他年纪小,我怕容易落下病根子,所以考虑了一下就将他送到明王府那里去,他是萧泽天的侄子,而且孙妙手也在那里,他必定能得到最好的照顾。只是,这孩子最近粘我粘得紧,我还是趁他熟睡的时候才把他送走的。或者这就是缘分,他从一出生伊始便和我结了缘。

又过了好几日,明王府遣人来说,朝曦的病已经大好,明王妃想留他小住些日子,好跟世子有个伴,可是这孩子却不愿好好吃饭,只哭嚷着要回来,问我是不是能过府一趟商榷。我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妥,但是自己是真的想念那小人儿了,所以便动身去了明王府。

我每次去,都觉得这里大得过分,又严肃得让人觉得压抑,可能因为这里的主人是萧泽天吧,总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后来无意间听得下人们说他去了兵部,我才觉松了口气。

不过当我进了园子时,丫头却跟我说大夫正在给朝曦诊平安脉,让我暂且等一等。我素知孙妙手不喜欢别人观他诊治,不疑有他,只觉得厅堂里太闷热,便到了园子外不远处的湖边纳凉。谁想到这一等便是将近半个时辰,更奇怪的是,周围竟找不到一个可以问询的人。我略略皱眉,正想起身问个究竟,却意外的看见靖晏穿过了拱门朝我这边走来。

他今年才十岁不到,已颇有乃父之姿,走路虎步生风,不枉聪睿世子之名。只见他在我跟前站定,可能走得有些急,所以他的脸色微红,额上还渗出一些汗珠。我见他手中还捧着一本《子语》,看来是刚下了学堂。

我拿出手绢替他擦去热汗,他微怔了一下,却没有闪避,任得我打理,稍显冷毅的脸庞也柔和了几分。等他顺了气,我才拉他在一旁树荫下的石凳坐下来,柔声问道,“做什么走得这般急?眼下天热,你下了学堂就该回屋歇息去才对啊。”自玉奴出征后他就再没来过别院,多日不见,似乎又长高了不少。

“我听丫头说昭姨今日会来,念着多日未见,所以才想来与你见个面。”他谦谦有礼的答道,文绉绉的模样可比一般的儒生还要静雅。他明亮如黑玉的瞳眸定定的望着我,微微想了想又问,“昭姨……是来看朝曦的?”

见我颔首,他脸色微微一黯,我又连忙补充道,“当然也来看你啊,你这么久没来别院了,昭姨也挂念的的。”

随即他的唇角扬起了一个很细小的弧度,就连声音也轻松了一些,“真的?最近课业重了许多,一直没得空。”

“那你要多注意身体,千万可别像朝曦那样病了,会让人担心的。”身在帝王家的孩子,尤其是男孩,自出生起便是身不由己,晨昏定省,礼仪举止,四书六艺皆需精,一切都只为一个皇家的名号。

“嗯,靖晏明白。”他认真的答道,顿了一会后他接着对我说,“昭姨,朝曦很好,你不用担心他,而我也会好好照顾他的。”

看他这么郑重的跟我保证,让我有种错觉,现在跟我说话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有担当的大人了。从平日里也能看出他对朝曦的手足之情,所以我不担心朝曦会受到欺负。不过那时我以为他不过单纯的跟我承诺他是个好兄长,却万万没料到他的话还有另一重意思,我是之后才明白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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