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姑娘笑盈盈地走来，“以冬姐姐好。”
以冬连忙还了一礼，看见贞姑娘身后丫头手里拿着秀囊，“贞姑娘要去看老太太吗？”
“不是，我听说大少奶奶的女红很好，想去请教请教。”
以冬已经知道，贞姑娘一定是得到了大少爷回来的消息，想到二太太，心中不免冷笑，果然是一家子，都是急功求利的。
目送贞姑娘离开，以冬回到屋里告诉二太太，“大少爷回来了。”
二太太果然一愣，忙道：“去告诉贞姑娘一声。”
“她知道了，去找大少奶奶请教女红了。”
二太太一听，眼里流露出满意，点点头道：“贞儿聪明着，女红也好。”
楚乔烟刚刚准备午睡，忽而想起一件事来，叫金玉和银玉翻箱倒柜地找借据。金玉“扑哧”一声笑道，“少奶奶，是找大少爷留下的借据吗？”
银玉不以为意地道：“大少爷怎么会留下借据？今天是被少奶奶逮着了，才写了借据，也不知会不会还上呢！”
楚乔烟垂着头，没有说话，两人摸不清她心里想什么，只好翻箱倒柜地找，卧室到书房，还真的找出几张借据来。
白玉如意佛枕两只，赤金扁簪子五只，金锞子十两，银锞子二十两……一路看过来，大大小小的东西有好几十件，又找来嫁妆礼单对比，果然都被尹凉偷出去变卖了！
金玉和银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少奶奶的脸色，大气不敢出一口。少奶奶的嫁妆她们没有看过，放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平日里少奶奶不过问，这一过问就是这般情景了。
贞姑娘一进来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站在门口，也不知该不该进来。
正好晴明回来了，远远看见贞姑娘，连忙招呼着去了东次间坐着。晴明被朝霞训斥了一回，让她以后专心服侍少奶奶，少奶奶和大少爷之间的事儿，不许告诉别人，就是静园的小丫头也不能让她们知道，就算知道也不能说出去。
晴明心里明白，她说的就是大少爷写借据这件事儿，心里也隐隐约约猜到老太太不高兴的原因。
“晴明妹妹，你们少奶奶好像不高兴，是因为大少爷回来了吗？”贞姑娘一边喝着茶，一边好奇天真地问。
晴明赔笑道：“少奶奶没有不高兴啊，贞姑娘是找少奶奶吗？”
这话问的巧妙，知道大少爷回来了，巴巴地跑来，可不就是找大少爷的？晴明偏偏就问是不是找少奶奶？
贞姑娘脸色微霁，掩饰地笑道：“听二太太说大少奶奶女红好，我想让大少奶奶帮我看看，我绣的香囊好不好看。”
晴明笑着应诺，去了主屋。金玉已经将借据收捡起来，楚乔烟脸色也恢复了，见晴明进来，便问道：“刚刚是谁来了？”
“是贞姑娘，想请教少奶奶女红。”
银玉很不客气地冷哼了一声，金玉淡淡笑了笑，摇摇头没有说什么。晴明扶着楚乔烟去了东次间。
贞姑娘连忙站起来，神色微赫，“少奶奶午安，妹妹没有打扰少奶奶午休吧？”
楚乔烟摇摇头，只看了她一眼，坐到罗汉床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贞姑娘看在眼里，却装作没有看见，从丫头手里取了香囊，走进楚乔烟，恭恭敬敬地递过去。“姐姐请看。”
姐姐？这又是那处？贞姑娘是客，却没有亲到能称呼少奶奶为姐姐的地步！站在门口张望的银玉，暗地里呸了一声。
楚乔烟淡淡看了一眼，胡乱点点头。这时，门外晴明的声音传来：“慧姑娘好，是来看少奶奶的吗？”
甜美的声音传来，“我没有午睡的习惯，三太太说少奶奶也没有午睡的习惯，所以来找少奶奶说说话儿。”
楚乔烟忍不住捏了捏手掌，眉头微微皱着，这个晴明真的太大胆了，大少爷写了借据，她告诉老太太一人就行，何苦告诉她们？谁说楚乔烟没有午睡的习惯？她现在明明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不过，贞姑娘和慧姑娘这么积极，让楚乔烟惊讶不已。她们都知道大少爷尹凉是个无药可救的纨绔公子哥，没钱了只管找老婆要，不是要而是偷或者借，这样的人何苦让她们这样追逐着？
难道，就为了尹家长媳这个身份？而不是因为尹凉这个人？
慧姑娘已经走了进来，见到贞姑娘先是一愣，遂笑道：“贞姐姐比我还快呢！”
贞姑娘只得笑着与她见礼，两人寒暄一会儿，慧姑娘看出少奶奶的倦意，笑着告辞，顺便把贞姑娘也叫走了。
楚乔烟望着她们离开的背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好，还好，脑袋还在脖子上顶着。
金玉扶着她起来，刚刚撩开帘子，就瞧见贞姑娘和慧姑娘停在静园门口。那里还站着一位翩翩公子，穿着宝蓝色袍子，头发用赤金的发冠束起，一根白玉簪子穿过发冠，面如冠玉，眼若深潭。神态却有些不耐烦，眼睛瞅见楚乔烟，用极其粗暴的姿势推开二人，大步朝这边走来。
这个人，不是大少爷尹凉，还能是谁？
“那个……能不能再借点儿钱？”帅哥形象立刻被彻底摧毁，憋屈的形象深入人心，以至于楚乔烟忘记了刚刚那翩翩公子形象。
楚乔烟转身进了屋，晴明这一次学乖了，连忙支退附近的小丫头婆子，金玉跟着进去了，银玉也找借口有事儿去了耳房，一时间，刚刚还人来人往的院子，立刻变得寂静。
慧姑娘不动声色地弯起嘴角笑了，见贞姑娘若有所思的模样，拉着她离开。
楚乔烟也不和尹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你在外面到底养了多少人？”
尹凉垂着头，声音低低的，“……也，也没几个，就是二十多人吧？没仔细算过……”
“她们有手有脚，就不能靠自己？非要你养她们？”
楚乔烟语气有些戳戳逼人，尹凉觉得自己的尊严受损，仰起头道：“不就是一点儿钱吗？你要那么多做什么？家里管你吃住，你也没地方花钱！”
“家里就没管你吃住了？”
“我……算了，你不借就不借！”尹凉冲动地撩开帘子出去，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心里想，楚乔烟说的也不错，他非亲非故的，总不能养她们一辈子吧？何况，如今是二十多人，指不准哪天又多出来一个。
一定要想个彻底解决的办法来！
第二十章：训斥
尹凉踌躇满志的神情维持了三秒，立刻改变了姿态，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想办法，想什么办法好呢？自诩聪明绝顶的尹家大少爷，头一回觉得焦头烂额，心一横，决定去找三太太说清楚。
脚步刚刚迈到大门边就停了下来，眉头皱起，深邃的眼眸填满悔恨，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梨花带雨的脸来。他永远也不会忘记秋菊的死，她躺在血泊里，绝望地看着他。
而那时候，他只有八岁。
琥珀走进来瞧见大少爷的模样愣住了，从未见过大少爷冷酷的一面，让琥珀错觉，她见到的不是大少爷而是昭少爷。
晴明瞧见琥珀，忙迎上来问好，琥珀这才回神，朝尹凉福福身笑道：“老太太让奴婢过来瞧瞧，如果大少爷回来了，请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过去。”
尹凉很快恢复常态，满脸的不耐烦，吊儿郎当地问：“什么事非要过去说？叫你带话不行么？”
“大少爷，老太太一直念叨这您，如今您回来了总该去请安……”
“反正晚上赏月的时候我在，现在忙着，没空！”说完，抬脚就走。
琥珀连忙拦住他，神色有些惊慌，“大少爷，别为难奴婢啊，如果您不过去，老太太怪罪下来奴婢可如何是好？”
说的楚楚可怜，尹凉不耐烦地挥挥手，“好吧，好吧，我去！”
琥珀心中一喜，连忙进屋请少奶奶。
听说是老太太找，楚乔烟没有拖拉，跟着就去了。进了屋看到尹凉坐在老太太身边，嬉皮笑脸地逗着老太太开心，她下意识地垂下头，忍不住腹诽，看来老太太要训人了！
果然，老太太瞧见楚乔烟，脸色变得比翻书还快，笑容从眼角隐退，浑浊的眼眸射出冰冷的光。方才欢乐的气氛，顿时荡然无存。
琥珀支退屋里的丫鬟，金玉和晴明也跟着一道出去了。片刻，屋子里就只剩下楚乔烟、老太太和尹凉三人。
尹凉幸灾乐祸地看着楚乔烟，嘴角扬起，剑眉轻挑，无药可救的纨绔公子哥形象，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真正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老太太瞪着楚乔烟半晌，道：“你既已是尹家的人，就是尹家的一份子，和凉哥儿又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夫妻，两口子之间写什么借据？”
说实在的，楚乔烟觉得相当冤屈，尹凉写借据也不是一次两次，她楚乔烟从来没有逼迫他，怎么到了老太太这里，就成了她一个人的错？
“你别不服气，凉哥儿性子淳厚，没什么心眼儿，就只当他好欺负？你做人家的媳妇，不是要欺负丈夫，是体贴丈夫！”老太太严肃地说。
尹凉越发洋洋得意起来，只听得老太太又道：“你也是256文学养出来的大家闺秀，也曾读过《女诫》，何为妇德？何为妇言？何为妇功？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这些莫不成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