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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眷(5)

克莱斯解开领结,松开衬衫扣子,倒在床上。

“喂,这是你父亲的葬礼,你一点都不难过吗?他是你的父亲!”

“拥有我父亲头衔的男人。”

“你们父子关系很糟?”

“我们只是没有关系。”

“你是领养的?”

“不是。”

“……那我知道了。”妻子怀孕了,父亲不是我。狗血又悲情的戏码。孩子在这样的家庭里的确很尴尬。麦基深表同情。

“也不是。”

“我什么都没说。”麦基顿了顿道,“你确定你是亲生的?”

“嗯。”

麦基沉吟了一会儿道:“因为长得太矮,所以不受待见?”

他话音刚落,就发现克拉斯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眼对眼,不超过五厘米。

麦基急忙道:“你说过我们要建立起互相信任的关系,我正试图了解你……的心灵。”

克莱斯抚摸着他的脚踝,“我想了解你的身体。”他本以为麦基会惊慌失措,却看到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和一对红通通的耳朵。

“……”

“……”

“我先睡一会儿。”克莱斯回床上继续睡觉。

“好的。”麦基难得的没有多嘴。

克莱斯没睡多久就被叫起来,与格兰瑟姆夫人、奥德莉一道坐马车送格兰瑟姆老爷最后一程。

墓地坐落在依山傍水的山坡上,沿路行去,克莱斯看到很多姓格兰瑟姆的人,包括早早离世的母亲,以至于他遍寻记忆也无法找出母亲一丝半丝的痕迹。这并不妨碍他对她心怀憧憬和期待。因此格兰瑟姆老爷下葬之后,他特地拿了一束百合花放在母亲墓碑前。

这个举动让格兰瑟姆夫人心生不悦。作为续弦,她觉得自己一生活在前一位格兰瑟姆夫人的阴影下,如今更是。一想到自己寄托下半生的人的体内流着那个人血液,她的心就难以平静。

她拉住奥德莉,轻声道:“做好准备,我们明天就去汉弗莱家走一趟。”

奥德莉冷下脸,“去做什么?”

“我知道三十四的做法令你感到不满。但他也有他的苦衷,以他的家世,不可能娶一位没有嫁妆的新娘。”

“他这样的家世还这样的势利,这才叫人灰心。”

格兰瑟姆夫人道:“你怎么能这么想?!哪个贵族不想取个体面的新娘,你若因此对他心怀芥蒂,心胸就太过于狭窄了。”

奥德莉没想到在这件事上,自己的母亲竟完完全全站在对方那一边,一腔委屈无处诉说,留在原地默默流泪。

格兰瑟姆夫人吓到了,“亲爱的,你在哭吗?”

“我最亲爱的母亲竟为了一个伤害自己女儿的人数落自己,我不该悲哀和哭泣吗?”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天哪,奥德莉,你应该长进了。”她见其他人关注过来,收敛表情,压低声音道,“不管怎么样,明天一定要去汉弗莱家。你现在怨恨我,将来有一天终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两人说话时靠得极近,声音压得极低,自以为无人听到,却不知道对话尽入克莱斯的耳朵。

到傍晚,格兰瑟姆夫人就通知他这个消息。

克莱斯故作为难,却很快被她“说服”了。

游子归来(五)

坐马车从瑞普镇到汉弗莱家所在的祖尔城要五六天。但像格兰瑟姆这样富绅家族出远门通常使用魔法阵,因此克莱斯并不需要很早起床。

但麦基仍抱怨连连,“说好的祭祀呢?”

“没来。”

“你骗我。说好的建立信任呢?”麦基单脚跳进箱子里,用目光控诉他。

“祭祀会有的。”

“说不定那时候我的伤已经自动痊愈,还要劳烦你重新打断它。”

“不用谢。”

“……”

即使箱子关上盖子,依旧能听到里面唧唧歪歪的抱怨。

鉴于在格兰瑟姆夫人的心目中,克莱斯就是个没见过大世面,外出卖苦力的穷小子,为了不让他在汉弗莱面前丢脸,她拼命地灌输着上层社会的常识,尤其告诉他,任何一个贵族身边都不会带这样一只笨重又劣质的箱子。

克莱斯对她言听计从,唯独此条不依,任她在那里磨嘴皮子。奥德莉对哥哥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患难情谊,帮他打圆场,格兰瑟姆夫人见马车驶出庄园老远才罢休。

魔法公会坐落在瑞普镇镇长官邸的边上,另一边是光明神会的教堂。三座建筑一红、一灰、一白,风格迥异,气势磅礴,如不同性格的三剑客,以各自的方式看护小镇。

格兰瑟姆夫人打发车夫马克去马厩停车之后,带着克莱斯和奥德莉昂首挺胸地步入魔法公会。

公会招待员是个魔法学徒。他高兴地迎上去:“格兰瑟姆夫人,您今天的气色真不错!还是去祖尔城吗?”魔法阵的价格对小镇大多数居民来说过于昂贵,而小镇的位置及产业很少招来外乡人,所以客源十分稳定,每个熟客他都能聊上几句。

格兰瑟姆夫人给了他六个金币,又掏出一银币的小费,“亲戚间互相走动,友谊才会天长地久。”

学徒对她的话自然一万个同意,“汉弗莱家一定庆幸与您这样热情慷慨的人作亲家。这个大箱子是礼物吗?我不得不再次赞美您,您真是慷慨!”他进门叫了个三阶魔法师出来。

魔法师问明他们要去的地方,启动阵法将人送了过去。

初用魔法阵的人,十有八九要头昏脑胀。不管克莱斯此时多么神清气爽,也不得不惺惺作态一番,叫想让他出去租马车的格兰瑟姆夫人暗暗内伤。她只好留下奥德莉照顾他,自己去大街上拦车。

祖尔城是沙曼里尔的南方重镇,商旅游客无数。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她无比后悔为了来回四个金币没有带上马克。

她站在街边吃了半个多小时的灰,终于遇到一个好心的绅士让了马车给她。

尽管上了车,但格兰瑟姆夫人此时的心情已经坏得不能再坏了,直到汉弗莱家大门口都没有缓过来。

同样是贵族,汉弗莱的规矩比格兰瑟姆多得多得多。

格兰瑟姆夫人递出拜帖后又在料峭寒风中等了十几分钟,才看到一个身材修长的高个青年怡然自得地骑着马溜达过来。

“汉弗莱少爷!这里。”格兰瑟姆夫人眼睛一亮,像从黑暗的冰窖里重新活了过来,焕发出新的光彩。

汉弗莱三十四从马上下来,冷漠地说:“我以为经过那番坦承,我们已经没有再见的必要。”

“时局不同了。”格兰瑟姆夫人将克莱斯推上前,“克里回到了瑞普,他撑起了这个家。他是个无比慷慨和孝顺的青年,对他父亲生前应承的事毫无异议,甚至愿意加倍补偿。”

汉弗莱三十四这才低下头,认真打量眼前貌不惊人的青年。“你确定他是格兰瑟姆的后裔?”不能怪他这样想,每个见过格兰瑟姆老爷和克莱斯的人都不免有这样的疑问。格兰瑟姆老爷高大英挺,年轻时英气勃勃,是镇上有名的美男子。克莱斯却是反着来的。

格兰瑟姆夫人道:“镇长作证。”

汉弗莱三十四这才缓和脸色,“我不得不谨慎些。我可怜的哥哥千里迢迢地娶了个‘空’新娘,当夜就被父亲勒令退婚。我不想我可爱的奥德莉也获此遭遇。”

奥德莉冷冷地说:“你应该再谨慎些,以免步入你哥哥的后尘。”

在汉弗莱三十四看来,她的生气来自于充足的底气,反倒打消疑虑,笑道:“奥德莉,我的新娘,你来得正及时。今晚有一场晚宴,没有你娉婷的身姿,我羞于出场。”

格兰瑟姆夫人抓着奥德莉的胳膊微微用力以示警告,“奥德莉,看看汉弗莱少爷。你应该成熟些啦。”

奥德莉孤立无援,向克莱斯求救。

克莱斯紧张地张了张嘴,又默默地闭上了。

奥德莉死了心,任由格兰瑟姆夫人牵着,跟着汉弗莱三十四进庄园。

汉弗莱是个大家庭。汉弗莱三十四的爷爷辈有三位,包括他父亲在内的第二代有十六位,他这一代有六十个。他父亲不是长子,自己也不是长孙,只能住在主屋后面的白色别墅里。饶是如此,在一般富豪眼中,这幢别墅也很体面。只是里面住着六个姓汉弗莱的。

他安排他们在客房住下。格兰瑟姆夫人与奥德莉一间,克莱斯单独一间。

“已经过了午餐时间,我只能邀请你们一道享用下午茶了。”汉弗莱三十四遗憾地摊手。

奥德莉和格兰瑟姆夫人的肚子饿得咕咕叫,却耻于讨食。等汉弗莱三十四离开,奥德莉立刻抱怨:“瞧瞧他,总是自作主张。”

“这样的男人才有担当。”格兰瑟姆夫人顿了顿,不放心地叮咛道,“下午茶不许多吃。省得他们把我们当做那些无知粗鲁的乡下村妇。”